屋外红月皎皎，散发着妖异的光芒，苏舜钦心中悲痛。他就算是得到了千机盘做躯体，也依旧改变不了他是蝼蚁的事实。这天地异象，谁都阻止不了。
就算是他登上帝位，也不过就是阻止妖物入侵，保京都一时安稳，这天上的红月，谁也消解不掉。
苏舜钦去找赵甘棠，想要与他商量登位之事。
赵相走后，赵甘棠便成了宰相。这本是不合礼规的，可朝堂动荡，什么事儿都有可能发生。赵相在临死之前，让叙王，不，让现在的皇上下了圣旨，封赵甘棠为丞相。
苏舜钦莫名轻笑。赵相此举，跟他当日威胁陈岷舒在出战书上印玺也无甚不同……一朝之臣，是忠是奸，就算盖棺，也难以定论。
赵甘棠在赵府书房，批阅奏折。
“大人，苏将军来见。”有侍卫通报。
“嗯？”赵甘棠微微一愣，而后说道：“让他进来吧。”
苏舜钦应侍卫邀约而进，一入门便看见赵甘棠在批阅奏折。“这皇帝的活儿，怎么轮到你来干了？”
真真是荒唐。
“叙王你也曾见过，胆小如鼠，心性难定，不堪大用。”赵甘棠自是不会当苏舜钦是外人。
“他现在可是皇上，你怎还叫他叙王？”苏舜钦轻笑。以前这小子可不是这样的。那时候，就算陈岷舒昏暴，他也是毕恭毕敬的。
“以前我见先皇昏庸，心底里还骂过他几回。”但因为卓阳，就连在心里骂，也不敢骂的太狠。“现在想想，先皇就算是昏庸，但也还算是精通玩权之术，比这叙王聪明的不是一点半点。”
“你既对现在的皇帝如此不满，为何不换一个人扶持？”苏舜钦问他。
“换一个人？”赵甘棠丢下手中奏折，眼神一滞，似乎没有想到苏舜钦会说出这样的话。“你有好人选？这皇室也没有血脉了吧。”
“何必要从皇室中选呢？”苏舜钦指了指窗外血月。“看见那血月了吗？那是妖气浓重所致。现今大雁已陷入危急存亡之际，只有用真正的天子之气镇压，才能挽回一点颓势。”
赵甘棠起身，关上了窗户，而后背对着苏舜钦站在窗户旁，轻声道：“真正的天子？苏兄你是想说，自己就是那真命天子吗？”
“是。”苏舜钦直接将此事应了下来。“你在这里批阅一百份一千份奏折都是无法拯救大雁的，这点，想必你心里也知道。”
“呵。”赵甘棠的声音阴沉沉的，眼神里尽是麻木。“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会不懂？这天现异象，人心惶惶，我每日要处理的事情多如牛毛，可没有一件事情可以真正改变现状。将你扶上帝位吗？我完全是有权力扶持你的，就像我父亲一手扶持起叙王一样。可就算是你登上的帝位又怎样？你能让天上的血月消失吗？”
苏舜钦看着赵甘棠的背影。
恍若隔世。
也不过就是两年前吧，两年前他还是个爱笑的孩子。不，他现在也不过才弱冠之年。可他的背影就像是一棵枯去的老树，毫无生机。生于乱世，原来真的能让人变成那个最悲伤的自己。
“好，我送你去帝位。”现今朝堂人心离散，惶惶不安，推苏舜钦上位也不过就是乱中添乱，没什么好失去的，自然也就没想得到什么。在赵甘棠心里，不论苏舜钦在打些什么小算盘都不重要。
“多谢赵丞相愿给天下苍生一个机会。”苏舜钦拱手作揖。
“我？我有什么权利给他们机会？明明我也是天下苍生之一。”赵甘棠缓缓转过身来，眸子里冷淡如冰。“你也是。”
盛通一年，原镇远大将军苏舜钦即位，血月由浓转淡，妖物不再侵入京都，但京都之外，妖化人四起，俨然人间炼狱。
唯有京都一处，成为净土。
流民四起，皆想逃避妖化人，入住京都。亲卫军难以抵控，唯有见一杀一，杀鸡儆猴。
至此，京都成为净土，也成为噩梦。
“夫人，你真的要走？”
元皎皎近日身体越发虚弱，她再不能待在京都了。这真龙之气下，命格被压抑得苦痛，她根本就没办法正常生活。
“对啊，你看惊楼当了皇帝之后再也没来见过我，想来已经有了后宫佳丽三千，不再需要我这个糟糠之妻了。”元皎皎知道苏舜钦不来见她，只是害怕加重她的痛苦。可那样的理由告诉丽姨，丽姨又该伤心难过了。有情人难成眷属，终究是令人遗憾的。
还不如就这样让丽姨心中愤慨，认定苏舜钦是个渣男，以后见到他一次，就给他使一次绊子，那也有趣得很。
元皎皎离开，什么都不担心，就担心苏舜钦难以开心。有丽姨与他斗智斗勇，也算是给他的生活添了一丝意气。反正就算是丽姨生气，也不会真的恨上他。
“诶，我家将军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孩子。他六岁时，就说以后一定要娶个贤良淑德的女子，而后白首不离的。俗话都说三岁看小，十岁看老的……”丽姨伤心道。
元皎皎一愣，看来她还是惹丽姨伤心了。“丽姨你不必如此在意，惊楼他之前不也一直对我很好么。”
“以前的事儿有什么用，须得从一而终才行！”丽姨气道。
“好了，好了，我走了。”元皎皎背起行囊，走向了府外。
“夫人你身体一直不好，京都之外又妖化人肆虐，你这离了这里，该如何是好哦！”丽姨急得哭了出来。有些悲伤最是无可避免。是元皎皎想得狭隘了。
“丽姨你安心，偷偷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元皎皎凑上前，俯在丽姨耳边，轻声说道：“我是不会死的。平日相处，想必你也猜到我不是寻常人了，莫要担心，来日再会。”
若这世间，还有来日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