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喉计都再次清醒过来时已是三个时辰之后,他骤然起身飞了出去,调整了一下呼吸,在某间屋外停下了脚步。床榻上的白衣男子也刚刚起身,他眉头微簇看着死死抓住他手臂的腾蛇。腾蛇正憋屈着嘴,要哭不哭望着柏麟,最后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帝君,你终于没事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罗喉计都一时还不知怎么去面对柏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条没规律的东西环着他的柏麟,恨得五指扣进了墙体,心里盘算着到底是蛇羹好喝还是直接烤蛇肉更实在。

    环顾四周,除了腾蛇还有司命和亭奴,这里仍是魔域,柏麟想起自己昏迷之前明明是和罗喉计都在一起做着莫名其妙的事情,他警觉地低头扫了眼素色的床单,异常干净,是罗喉计都换过的,那他现在又在何处。柏麟扒下腾蛇两条黏着他的手,说道:“你们怎会在此?”

    被扒拉下双臂的腾蛇抹了把眼泪鼻涕,十分踊跃地回答,可是他话头太密,从柏麟被罗喉计都带走开始讲到天界如何混乱无主,一柱香时间过去了都没有切入主题。柏麟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眼神越过腾蛇,对着腾蛇身后的司命说道:“司命,你来说。”

    “是!帝君!”到底是个写书的,寥寥几句便把罗喉计都所做之事描述了个大概,只是修罗王道出的、震惊了他们所有人的那桩事情,司命并没有选择合盘托出。司命偷望着柏麟,见他的帝君神色依旧端方,应该还不知道罗喉计都对他的心思,司命默默在心里为罗喉计都默哀——爱上谁不好,爱上一个修无情道的天地共主。

    柏麟听后百感交集,或许他真的误会了罗喉计都对他的恨意,可他们之间错综复杂、难以理清的纠缠却又叫他头痛欲裂,他缓缓开口道:“我已散去神法,也不再是白帝,你们也不必再叫我帝君。”

    “我不!”腾蛇急得跳脚,“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当得起我腾蛇称她一句帝君。”坐在一边的亭奴终于开口道:“帝君,此次魔尊为你取来白龙逆鳞,修补了之前被落天钟所伤的神骨,也算是因祸得福,之前你散去的神法应该也会慢慢恢复过来。”

    腾蛇和司命听后大喜过望,纷纷喊道:“太好了。等帝君恢复神法之后,又可以回到天界和我们永远在一起了。”

    “柏麟吾兄,这是醒了?好不热闹呀。”罗喉计都阴沉到可怖的声音响起,他终究忍不住了,嘴上开着玩笑,脸色却比任何时候都要黑。

    腾蛇警觉地站起身来,挡在罗喉计都和柏麟中间,若是没记错,这个罗喉计都对他们家帝君可是另有所图的,帝君清清白白什么都不知道,他这个做下属的理应好好保护他。腾蛇挺了挺自己的胸膛,捋了捋自己的头发,说道:“我们家帝君现在很累,还需要休息。虽说,嗯……的确是你不顾性命地救了我家帝君,但是你有什么话,等我们家帝君好一点之后再说。”

    罗喉计都拨开碍事的腾蛇,一双眼牢牢盯着柏麟——白衣胜雪也不及他半分皓如日月,大病初愈一下,双唇一丝颜色也没有,同样是病态,此刻看来,那条假白龙竟不及他万分之一。罗喉计都咽了咽口水,转过身去背覆着手谁也不看,说道:“谁也别打柏麟的主意,他既入了我魔域,便休想再踏出半步。”

    亭奴出言劝阻道:“魔尊,帝君神骨还未痊愈,得需去云海人间灵力充沛之处寻觅七七四十九株复魂仙草,每隔七日服下一株方能完全恢复。”

    罗喉计都冷哼了一声:“他不死便够了,还吃什么复魂草,纵然他康复如初,你们几人联手也不是吾的对手。吾劝你们还是不要做那带他离开的春秋大梦了。”说罢便拂袖离去。

    接连几日,罗喉计都也只是例行公事般到柏麟屋子里走个过场,和腾蛇免不得吵上两句,而亭奴也是尽职尽责地把柏麟的近况一一告知,唯独没有和柏麟说上一句话、对上过一个眼神。

    直到第五日,腾蛇竟然不见了踪影,罗喉计都冷哼道:“这麻烦东西终于走了。”

    原先对于这个魔尊,司命是有些后怕的,这几日相处以后发觉他好像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妖魔化,也就大了胆地开口笑道:“你怎么说起话来和我们家帝君一模一样,他也特别喜欢叫腾蛇麻烦东西。”

    魔域的空气本就潮湿寒冷,司命这句话一出,这个屋子里就仿佛结起了冰,他发现自家帝君的眼神宛若冰刀向他扎去,他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对呀!他们家帝君高高在上,怎么可以和妖魔族相提并论。他连忙自我掌嘴,连声道:“我胡说,胡说八道。”一边说着,一边灰溜溜地推着亭奴当做掩护离去。

    屋内突然只剩下罗喉计都和柏麟二人,罗喉计都坐在案几边上,正对着柏麟,良久,两人相顾无言。罗喉计都开口道:“那条蛇是去帮你找复魂草?”柏麟嗯了一声,回道:“劝不住,平日里野惯了。”

    罗喉计都右手攒成个拳团在膝盖上,他听不得从柏麟嘴里吐出对别人宠溺的话语,眉头越皱越深,罗喉计都正想着怎么给柏麟泼一盆冷水。柏麟却又开口道:“计都兄,你对我的恨还那么深吗?”

    这句话如果是前几日问起,罗喉计都一定毫不犹豫地讽刺柏麟几句,顺便还免不得会动上些手,可现在罗喉计都经历了险些失去柏麟之苦,好不容易留着亭奴把他治得差不多,他哪里还舍得动手。此刻柏麟又是一脸清隽柔情,一如从前,罗喉计都心头一酸,说道:“柏麟,君可知吾恨了整整千年,没有一刻不在恨君。”

    终究无法放下吗,柏麟心中凄然,沉默片刻后说道:“我知道。”

    “但是吾不想恨了。或许恨与怨总还是有些的,只是发现有些东西比仇恨更为重要。”罗喉计都言语真挚。

    柏麟抬眼对上罗喉计都真心诚挚的目光,一瞬便被灼到了心底,他如鲠在喉,哑声唤道:“计都。”罗喉计都再也坐不住了,卸下强硬伪装的柏麟太过诱人,他缓步上前抬起手想要触碰柏麟的脸,突然一股蚀骨灼心之痛从胸腔蔓延出来,烧得他缩回了手。

    柏麟见罗喉计都身形摇晃赶紧上前将他拦腰揽住,两人身量相似,此刻近在咫尺、鼻息相对,同时想起那日奇幻又旖旎的场景,脸上都是一阵火烧。罗喉计都骤然推开柏麟,扔下一个木盒,转身离去。柏麟不解地看着落荒而逃的罗喉计都,捡起落在床边木盒,里面是一株复魂草。

    可怜腾蛇心急火燎冲出魔域,却不知罗喉计都早已为柏麟准备好了这七日内的份量,或许为的就是骗走这条横在他和柏麟之间的碍事白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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