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笼雾,罗喉计都环顾四周,原来这才是真正的雾都,雾都中的雾厚重得似是瘴气一般,深坞之处或有泉水激鸣,纵然是罗喉计都也瞻眺不及。

    既来之则安之,罗喉计都看了看怀里沉睡着的柏麟手臂紧了紧,锋利的唇角贴在那人的额顶渐渐融化直至弯出了弧度。前面的雾气中隐隐泛着红光,冷风撕裂云雾势如破竹,罗喉计都神色一冽,展开宽袍护住柏麟瞬起一重屏障。

    “不!”柏麟惊喊一声,瞬间瞪开双眼,刚从梦魇中惊醒的他双拳还拽着罗喉计都的腰带,他这才察觉到自己是躺在罗喉计都怀里的,修罗的胸膛温暖得让人难以割舍。

    妖域裂缝中的妖气渗入了柏麟体内被万象星云石吸收,此刻柏麟胸腔之内天界灵气、罗喉计都的魔煞之气和妖族之气相互博弈、缠斗不休。

    柏麟胸口如撕裂般疼痛,明明是半分也不愿意离开罗喉计都怀抱,却不得不狠狠推开罗喉计都防止他发现自己身上的颤抖。

    冷汗浸湿了柏麟的里衣,周遭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妖气,若是运气不好撞上了妖境里的大妖凶兽之流,大战将一触即发,柏麟知道自己暂时支撑不住,万一真要动起手来,他身上刚幻化出来的生肉怕是得打回原形。

    只见柏麟提气升腾出一阵白晕,下半张脸再次被金甲覆盖,身上白色的外套竟然变成了墨黑色,里衣还是鲜红色,这样看来倒与罗喉计都的衣着颇为相似。

    “君这是做什么?”罗喉计都盯着柏麟脸上的面具,明明四下无人,这又是何意?难道这金甲之下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全然知晓罗喉计都心思的柏麟取下金甲低头浅笑,此举乃是向对方证明他自己脸上并无异样而让罗喉计都忽视他的面具,柏麟故意转移话题道:“这妖域密林深沉,我一身白衣多有不便,这才幻化了一身玄衣与计都兄相撞。这……若是计都兄介意,那我便幻化回去吧。”说罢,就要捻出一个法诀。

    “无碍!”罗喉计都急忙抬手制止柏麟,这一身红黑相间的衣物与长发更衬得柏麟面如莹玉,见柏麟茂密的红发上仍束着他罗喉计都给予的发带,罗喉计都嘴角微扬说道,“这妖域凶险非常,本座不会顾及他人的,君还是省些力气去寻那腾蛇和钟离生吧。”

    柏麟重新戴回金甲,看向前方回道:“腾蛇我不怕,这百年来他已经成长得足够强大,我相信以着他的能力和才智一定可以逢凶化吉。只是钟离生毕竟是个凡人,确实得赶紧找到他。”

    又是钟离生!

    罗喉计都恨得牙痒痒,他只恨自己提谁不好提那一无是处的钟离生,如果柏麟此刻回头,大约是能看到万年难得一见的奇景——魔煞星的白眼就差翻到天上去了。

    “帝君!帝君!”

    是腾蛇的声音。

    前方竟有一种厚重的结界,看样子腾蛇应该是被困在了里面,罗喉计都直接抽出钧天策海要破阵,天雷勾动地火,附近的山林竟被罗喉计都的势态牵动,在那镇魔钟和数以千计的缚魔石影响下,罗喉计都下手确实有些失去分寸,若是不巧整个妖域都会崩坏坍塌。

    柏麟握住罗喉计都的手说道:“这阵法似乎是玄天穿心阵,落入此阵的人会困于自己心底里不与外人道也的心魔。此阵法属于天宫密咒,布阵的人懂得不少,所幸此咒算不得过份凶险,腾蛇暂时应该无碍,我且看看阵眼在何处,再施法破阵。计都兄,先静观其变吧。”

    察觉自己行了越矩之事,柏麟较忙松开罗喉计都的手,罗喉计都也不说些什么,只是收敛住钧天策海贴在柏麟身后。

    轻轻踱步向前的柏麟警觉地拨开林叶,乱石堆中一抹湛蓝色的身影来回走动着,那身影当真被困在暗紫色的阵法之中。

    青影虽然在低处,但是仍能听到凄然声响,腾蛇竟是在哭。

    “帝君……帝君……”腾蛇双目无神口中只念叨着柏麟,像是中了魔障一般重复着一系列的动作,只见他先将手甩在背后,假模假样放下一物,蹲下身子好像在掏什么。

    “腾蛇在做什么?”罗喉计都察觉腾蛇神态异常,好奇地问向柏麟,转头时却发现柏麟神色中的一闪而过的慌张,声音不禁提高了些,认真问道,“腾蛇他在做什么?”

    “我怎生知晓,速速寻找破阵之法解救于他吧。”柏麟不准痕迹地脱离罗喉计都身侧,右腿画圈,凝眉聚手,口中念出一串法诀,周身笼起一层薄雾金光。

    罗喉计都拂袖散去柏麟周身金光阻拦道:“急什么,腾蛇暂无性命之忧,本座实在好奇,他到底在做什么。”柏麟哪里肯听,笑道:“腾蛇不是你魔域之人,你自然不心疼,哪怕片刻我也不想他被这些妖族蛊惑住!”

    “哦?”罗喉计都狐疑道,“君的意思是腾蛇的行为只是因为被妖族幻象所惑,并非埋藏在心底之事?”柏麟再不给予罗喉计都回应,旋了身子又准备起阵,罗喉计都却伸出双手紧紧按住柏麟手腕,魔煞之气瞬间压制了无象神法。

    “别急,本座不会让他出事的,再看一会儿就好。”罗喉计都完全将柏麟笼罩在怀,周身气场咄咄逼人,根本容不得柏麟置喙。

    柏麟体内三道真气紊乱,神力被妖魔两道灵力压迫,勘破阵眼已废尽他所剩不多的神力,又如何敌得过如日中天的罗喉计都,柏麟根本使不出力气,只盼着腾蛇赶紧清醒过来,不要露出什么破绽。

    似是受到感应一般,腾蛇浑身一个激灵,像个过渡到了下一个心境,他又站起身来,走近附近的小池塘里,水位很低,只在腾蛇的小腿肚那里,腾蛇挥舞双手像是在抵挡着什么。

    “没事的,等我渡过这衡水河就能找到新的草乌藤了,帝君你再等等我!呜……”腾蛇突然跪了下去,像是膝盖被人砍中一般,“区区蛊雕也敢来阻拦你腾蛇爷爷?”

    蛊雕?

    柏麟有些愣神,他没有听腾蛇说过他碰上过蛊雕,不过蛊雕虽然凶悍,但以腾蛇之力若是认真出招并不会落了下风。

    “你们五只蛊雕一起上吧!你爷爷腾蛇不怕,定把你们杀得屁滚尿流!”腾蛇大喝道。

    五只?

    两只蛊雕已是勉强,腾蛇在帮柏麟寻找草乌藤的时候竟然遇上过五只蛊雕,柏麟知道这个阵法之所以能够迷惑住困阵之人,皆因幻象是困阵者的亲身经历,足够真实,也就是说,腾蛇真的撞上过五只蛊雕。

    腾蛇从来没有提及过。

    “啪!”腾蛇突然腾空而起,在空中旋了一个大圈,复又狠狠摔了下去,只见他抓住水草勉强起身,口中不断咳嗽,念着,“帝君……帝君还在等我,我不能死……不能死……帝君身边已经什么人都没有了……我不能再出事……”

    “帝君你别怕,腾蛇这就带着新鲜的草乌藤回来见你,你一定能挺过来的。”腾蛇仰天大啸胸口处破开一股神力,就连着暗紫色的玄天穿心阵也收到了震荡,不远处竟然真的浮出一个阵眼,腾蛇竟然靠着自己的力量即将破开法阵。

    数里之外的冰柱内一双暗红的眼骤然睁开,黄羽舒展,原本尖锐的声音被压得很低:“原来是我的帝君大人来了呢,这一次,你恐怕没那么幸运了。”

    乱石堆中的阵眼缓缓破开,腾蛇还未完全清醒过来,他跪倒在地,捂着自己的大腿喃喃自语道:“嘶……真疼,腿又断了,真没出息,要是被帝君看到怕是他不会让我再出来找草乌藤……我得赶紧穿上铠甲遮住,帝君才不会察觉……”

    “嘀嗒!嘀嗒!”是泪水滴落的声音,柏麟面色波澜不惊,可满脸的水痕已经彻底出卖了他。

    这百年间腾蛇来换藤草时,经常会身披厚重铠甲,初时腾蛇总是说铠甲威风凛凛让他觉得自己像个男子汉了一般,说是这样就能保护柏麟了。没曾想,背后真正的原因竟然是为了遮掩自己的满身伤痕,不让柏麟担心。

    意识到罗喉计都还在一旁,柏麟随意地用袖子抹开脸上的泪痕,干咳了两声,生怕罗喉计都误会,解释道:“腾蛇是个好孩子。”

    若是之前罗喉计都一定会介怀柏麟为他人落泪,此刻罗喉计都满腹疑惑,扶住柏麟的肩头问道:“草乌藤是用来做什么的?”

    柏麟默不作声,无言以对。

    “嗯?”罗喉计都又问,“告诉吾,君为何需要这个草乌藤?”

    腾蛇再次动了起来,捂着胸口,大喊道:“来吧畜牲们!你腾蛇爷爷从小被帝君养大,以天为盖以地为庐,习的是至大至刚的浩然之气,什么大风大浪经不得。帝君能为三界、为罗喉计都舍生忘死,我也能为天下、为帝君拼尽全力!”

    腾蛇说了什么?

    柏麟为的不仅仅是三界,还为他罗喉计都舍生忘死?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罗喉计都从背后圈住柏麟,双臂渐渐收拢,修罗的背脊有些发凉,是不是在他看不到的角落里,柏麟真的就差一点永远地离他而去了?

    罗喉计都感受到怀里的柏麟想有些挣扎,像是在逃避什么,他即刻交错着双手掐住柏麟的手腕,这仙人的身子确实比从前单薄了许多,罗喉计都的薄唇贴在柏麟耳廓处,压下本就低沉的声音来掩盖自己激荡的情绪,问道:“别逃,先告诉吾,什么叫为了罗喉计都?君……到底有什么瞒着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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