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新闻周刊是白瑶的父亲曾经就职的地方，而阮佳玲，是所有案件的中心，这个在这节骨眼上突然出现在警局的人，难道是上天特意派来协助他们的吗？
沈正良自然不这么想，阮佳玲的案子已经公之于众很多时日了，这个人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就在南烨调来十年前车祸的卷宗的时候出现，凭着当刑警这十来年的警觉性，沈正良对于眼前之人所说的话将信将疑，有待考究。
他准备一个人来问话。
宋慧，大约三十岁左右，戴着一副眼镜，看样子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她在等待沈正良的这十分钟里，至少有十来次推眼镜的动作，那是情绪紧张的表现。
沈正良倒了杯热水进了办公室，将水递给宋慧，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天有点冷，喝点水吧。”沈正良翻开记录本，看了眼宋慧，问道，“你说认识阮佳玲，那为什么现在才来警局？”
宋慧再一次推了推眼镜，回道：“我想了很久才决定的，我不知道我所知道的是不是有用，所以一直……一直在犹豫。”
沈正良看着她说话断断续续的样子，很明显她在说谎。
手指敲了敲桌面，沈正良严肃道：“你现在所说的话是要付法律责任的，宋慧，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突然改变了想法，愿意来警局说出你知道的？”
宋慧猛的抬起头，对上沈正良深邃的眸光，她的眼神有些慌乱，“不是的，我就是突然想到了才来的。”
沈正良抿了抿嘴，决定先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了，他想听听看宋慧能说出点什么，“行吧，那你说说看，你要跟我们交代什么信息？”
宋慧松了口气，身子往前倾了倾，两手交叠，郑重其事道：“阮佳玲的遗骸被发现的时候，我其实就想来了，但是……我很害怕，我不知道她的死是不是和那些事情有关，所以我不敢轻易出现。”
“那些事情？是什么事情？”
宋慧舔了舔嘴唇，“三年前，阮佳玲实习的报社是云城新闻周刊附属的一个支部，主要负责一些民生类问题，其实并不重要。只是那一年，报社接连收到很多封举报信……”
“举报什么？”
宋慧很紧张，她交叠的双手没有丝毫放松过，整个身子都是紧绷的。
“举报信上说，妇女慈善基金会表面上是在救助被家暴或遭受不公的妇女，但实际上却在干着黄色交易，人口贩卖以及……靠着门面上的光彩，暗地里洗黑钱……”
“你说什么？”沈正良一听这话，顿时坐不住了，他差点就要站起身来，“你说的都是真的？”
宋慧忙摇头，“到底是真是假，没人知道，也没人敢查……”
“为什么不查？”
宋慧苦笑道：“警官，你不会不知道吧，妇女慈善基金会可是你们局长的女儿主理的，谁敢去碰这个刺，是不要命了吗？”
沈正良凝视着她，又想起之前对冯建业的怀疑，他沉默了片刻，肃然道：“你这话错了，这世上法律最大，不管是谁，如果真的犯了法，天王老子也要受到应有的惩罚。”
说到这里，宋慧倒是比刚才情绪放松了一些，她肩膀放开，交叠的双手也松了些，她看着沈正良，笑道：“如果真的是这样，阮佳玲就不会死了。”
不等沈正良发问，她自顾说了下去，“报社连着一周多都收到这样的信件，不得不引起主编的注意。他虽然表面上什么都没说，但我知道，他把这个任务给了阮佳玲所在的分部。那里都是干了十来年的老人，都知道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谁都不敢揽这个活，所以最后便落到了当时还在实习的阮佳玲身上。”
说到这里，宋慧不免摇了摇头，“少年血气方刚，以为什么都可以靠正义来解决，可她错了，很多事情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不能刨根问底。我提醒过她，但她还是没有放弃，热爱记者的职业是一个原因，更是因为这份工作也是支撑着她和她妹妹生活下去的唯一收入来源。”
沈正良沉思，他们居然没有想到去好好查当初阮佳玲要采访胡海的真正原因。
“所以你的意思，阮佳玲是冯月娥杀的吗？”
宋慧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把这其中的渊源告诉你们，至于她是不是真的因为这个原因而死的，只有靠你们自己去查了。”
临走的时候，沈正良又问了一遍，“能否告诉我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让你来到警局，提供这些关键性的信息？”
宋慧欲言又止，在沈正良的再三逼问下，她终于松了口，“因为这件事情，三年前我就辞职了，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知道这些事，我甚至都放弃了热爱的报社工作。原本我已经忘记了，直到……胡海一家死亡，阮佳玲的尸体被发现，我整夜都睡不好，我怕我也会被盯上。就在我打算离开云城的时候，有一个自称为l的人给我打了电话，让我来警局找你，把这些事情都告诉你。如果我不这么做，他就有办法让我永远离不开云城。”
宋慧摇头，“没有，他只威胁我让我来警局，其他什么都没说。”末了，她又问道，“我已经买了今晚的车票，警官你们不会拦着不让我走吧？”
宋慧只能算是个知情人，没有理由限制她的人身自由，沈正良道：“我们不会限制你自由的，只是，如果有朝一日，真相大白，若需要你的证词，还希望你能全力配合。”
说着，沈正良从桌上拿了张名片递给了她，“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有任何跟这些案子还有关联的信息，或者……你遇到危险，可以立马联系我。”
送走宋慧后，南烨立马走了出来，刚刚他二人的对话南烨都已经听到了，有一点他很不理解，“宋慧说是l让她这么做的？如果我没有记错，那个l，不就是四起案件的最大嫌疑人吗？”
沈正良岂会没有想到，l的名讳可真的是家喻户晓，令人闻之丧胆。
“难道是我们的调查方向错了吗？”如果这个l并不是背后的杀手，那他又会是谁？
宋慧的到来，以及这些信息的披露，让案件往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所以到底是l在迷惑他们还是在帮他们，沈正良和南烨都不确定，不敢轻易相信，却也不能不重视。
“还有，云城新闻周刊，那也是白瑶的父亲十年前所工作的报社，这其中……又会有什么关联？”
南烨想起老师冯建业的警告，本来以为老师可能只是知道十年前那场车祸的内幕，现在看来，似乎不仅如此，如今牵扯上了冯月娥的妇女慈善基金会，难道老师真的什么都不知吗？
南烨想到这里，自己都无法相信，更何况别人。
他抬眼看向同样在沉思的沈正良，轻咳了声，“所以沈队您之前的怀疑是凭直觉，还是也早已察觉到什么了？”
沈正良从警校毕业后就进了警局，只不过当时并不在刑侦科，直到五年后他才正式进入刑侦，被派在了冯建业手下。
02年是沈正良当刑警的第七年，也是冯建业在云城的最后一年，而白瑶父母的车祸案是他在云城处理的最后一个案子，结案后，冯建业便被派去了省厅，成了副局。
当时这个案子，沈正良并没有机会接触，冯建业亲自查证，快速定论，这场事故如同以往的那些交通肇事案件一样，被丢在同类卷宗中，沉沉睡去。
这一结，便是十年。
“胡海一家死亡之后，冯局曾很迫切的想要找到凶手，似乎他早就知道这绝对不是意外。但不知为何，他又突然改变了想法。他曾私下和我提过，如果案件拖得太久，影响太大，为了警局的荣誉，也为了不引起民众恐慌，他同意不再继续追查。如果我想结案，可以不用考虑胡海一家。”
“老师私下找过您？”南烨皱眉，“为什么老师没有和我说过？”
沈正良转身看向小黑板上的关系网，他背对着南烨道：“他把你派来云城，并不是真的来协助我的，他是想要放一个眼线在这里，而你，是最好的人选。”
“为什么？”
“你不是干刑侦的，你来协助我，根本说不过去。但你是他的学生，他在你心里一定很重要，重要到你可以事事向他汇报，对吗？”
南烨被问的无话可说，确实，在刚来警局的那段时间，他确实将案件的细枝末节事无巨细的同步给了冯建业。
“他原本以为自己够了解你，你心心念念想回缉毒队，一定不会把心真的放在这些案件上。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你遇到了白瑶。”
沈正良转身看向他，“他更想不到，你会为了白瑶，认真的调查这些案件。”
“沈队，您真的认为，老师和这些事情有关吗？”
“冯局当年是怎么去到省厅的，是怎么坐上副局的位置的，你自己好好想想……”
“不。”南烨快速打断了沈正良的话，他皱眉道，“我觉得沈队您想的太多了，就算老师知道一些内幕，他也不会是动手的那个人。”
“他有没有参与不是你我说了算，要看证据。如果你真的想要为冯局证得清白，那你就去调查宋慧所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妇女慈善基金会到底有没有问题，那个l又到底是谁，阮佳玲又到底是被谁害死为何而死……这些查清楚，便离真相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