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想，冯建业确实不太可能是凶手。
但他不肯开口说出背后的人，他们又要如何才能找出来呢？
南烨在休息了片刻后只身进了审问室，给冯建业递了杯热水。
“天太冷了，这里头没有暖气，老师的病才刚好，别着凉了。”
南烨的嘘寒问暖令冯建业愈加心焦，他一直在权衡说与不说的利害，最终得出的结论是，无论说与不说，自己已经趟了这趟浑水，怎么都无法洗清污泥了。
他想到自己做警察的几十年，想到年轻的自己亦满腔热血心系百姓，想要以自己的热忱之心为人民服务，保证云城乃至南江省的安全……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就都变了？
他年纪大了，记忆已经不行了，他也本能的抗回忆，但很多事情，早就刻在了心上，纵是他不想，却也在时时刻刻的提醒着他，做过哪些违背初心的事情。
南烨看着他一动不动的样子，内心叹了口气，劝说道：“老师，已经到了这里，这是你唯一可以自救的机会。你当了几十年的警察，难道还不相信国家，不相信法律吗？”
冯建业抬起疲惫又凄楚的面孔看向南烨，比之从前更显苍老的眼中满含着无奈。
“我之前也跟你说过，背后的人，我真的不知道……”
“那为了什么呢？”
知道了威胁，也就缩小了背后之人的范围，这对他们的调查也是个帮助。
冯建业舔了舔嘴唇，他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大口，复又沉默了半刻，方才下了决定。
也许是南烨的话触及了他的内心，也许只是他想明白了。
“是月娥的基金会。”
“基金会怎么了？”
南烨皱眉，果然被沈正良猜中了。
“月娥留下一本笔记本，没有人知道，我放在了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你找到笔记本就能知道所有的事情。”
“笔记本在哪里？”
冯建业抬眼看向南烨，灯光照得他的眼眸有些发红，他颤颤的声音从嘴中道出，“在我告诉你之前，你必须和我保证一件事。”
南烨不想答应的，但此时此刻，他若不答应，恐怕冯建业不会开口，他想了想，没有和沈正良商量便自行答应了下来。
“未来某一天若查出了那个人，我希望你不要把月娥牵扯进来。”
南烨知道，如果基金会出问题，冯月娥一定是起头人，就算她不是主谋，也是共谋。法律会讲情面，但犯罪了就要接受惩罚，不管是谁都逃不掉。
南烨看着冯建业苍老的面孔，不知道该如何劝服他。
人到老了，总是糊涂的。
“老师，我只能答应你，我会争取，把她的罪降到最低。不过，人已走了，老师又何必在乎这些身后的名誉，就算别人知道，很快也就会忘记，这个世界上，人们的记忆总是很短的，只要不是关乎到自己，或许转个身就可以忘记。”
冯建业沉默了很久，突然就释怀了，“是，你说的对，是我糊涂了。我会把笔记本交给你们，该怎么处置，你一定很清楚。”
冯月娥留下来的便是沈正良之前就在查的基金会历年来的救助名单和救助款的去向。
这些信息，在之前的查找中很模糊，赵美瑜把很多重要的资料都隐藏了，以至于沈正良根本没有查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冯月娥或许早就知道自己会有意外死亡的那天，所以她没有选择电子保存，而是使用了古老的笔记，或许这也是这本笔记本能不被发现的原因。
00年至02年期间的救助名单有很多虚假的地方，沈正良比对了这些人员，发现根本就没有找到，而冯月娥在近几年的备注中都有留下一家公司的名字。
而这名字令南烨大吃一惊：欧瑞珠宝公司。
“这……这不就是生产那对袖扣的公司吗？”
“袖扣？你说的是郭林死亡现场的那对袖扣？”沈正良亦是一脸惊讶。
“对，就是那对袖扣。但我查过那家公司，找不到法人。”
“怎么会找不到法人呢？负责人总有吧？”
“负责人……我现在就去找。”南烨收拾了东西，就要出去，临走之前突然又想起一事，忙朝沈正良道，“对了，老师那边，是不是应该放了？”
再过两小时就到了48小时，警局也无权再留人了。
沈正良点头，“我知道了，你先去吧。”
南烨本还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他带着资料，很快赶往欧瑞珠宝公司在云城的分公司。
“我是警察，还不让你们的负责人出来吗？”南烨将警察证拿了出来，保安却依旧无动于衷。
前台依旧满含笑容，“不好意思警官，如果您是来执行公务，请带着警局的传唤令过来，如果您是私事，那需要预约。”
南烨差点就要开口骂人了，他好容易平息了胸口的怒气，朝着始终朝着他微笑的前台和前后拦着他的四五个保安点头道，“行行行，我不进去，我在这等总可以吧？”
“不好意思先生，这里是办公区域，如果您要等，请您出门等。”
要不是自己是警察，南烨是真的忍不住了。
他推开一直拦着他的保安，愤愤的出了门，站在离门口不远处的花台边上，死死的盯着门口出入的人。
这家公司在云城只是设置了一个办公点，而且很隐秘，要不是他找了特殊方法寻找地址，他根本就想不到会在这里。
他冷静下来后仔细想了想，这个所谓的负责人可能根本不在这里，自己在这守着也可能什么都等不到。
但除了这里，他也没有其他地方可等。商厦的柜台那就更不可能等到人了。
今日天气阴得很，下午风也大了起来。南烨抱臂站在那吹了一阵冷风，只觉得整个人都要僵硬了。
三个小时，那门口连一只蚂蚁都没看到，更别说人了。
他悻悻的准备离开时，却突然看到有一辆车从远处直直的朝门口开过来。
他一个兴奋，心内想着，可总算让他等到了。
那车到了门口，立马有人过来开门，南烨一个健步就要冲过去，却在车上那人下来时，他一下子停下了脚步。
他如果没有看错，那个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进了欧瑞珠宝的人，是他的二叔，南瑞知。
他站在原地，忘记了要过去问个明白，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二叔从面前消失，进了欧瑞珠宝的大楼。
“欧瑞珠宝……二叔，南瑞知……”他后知后觉的才发现，自己二叔的名字和这家公司的名字如此相近，难道二叔这十年在国外做的就是这个吗？
也怪他自己，从来没有问过。可他不明白，这些事情，怎么又把二叔也牵扯进去了？
冯建业曾说过，对方是个被称作苏先生的人，那就不可能是二叔。
南烨自我否定，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车上的，他忘了冷，忘了此来的目的，只觉得大脑混沌不清。
他没有回警局，沈正良的电话也没有接，整个下午他就一直在车上待着，直到夜幕降临，他驱车回家，看到二叔南瑞知正在院子里就着灯浇花。
他走了过去，站在他身后，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问。
南瑞知转头看到他，惊讶道：“你怎么回来了？我听你妈说你今晚加班不回家了。”
南烨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南瑞知放下水壶，推着轮椅到了南烨面前，担忧道：“小烨，你怎么了？”
南烨方才收回思绪，他勉强露出一个笑，“没……没事。有点累，所以今晚想回家好好休息。”
南瑞知示意他推着自己进了屋，尔后让一直跟着他的安仔给南烨倒了杯茶，点头道：“说的是，当初你当警察我就不是很同意，又苦又累，又危险还不讨好。你呀正年轻，别把自己累坏了，该休息的时候还是要好好休息。”
南烨喝了口热茶，轻唔了一声，正要说话，却见安仔在南瑞知耳边说话，他问道：“二叔今晚还有事吗？”
南瑞知吩咐了安仔先出去，尔后笑着道：“哦，今晚约了一个老朋友，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大概会晚一些回来，你好好在家休息。”
说着，他自顾推着轮椅就要出去。
“二叔……”南烨不自觉叫住了他。
南瑞知停住了，转头看向他，“怎么了？”
南烨想了想，终究还是摇头道：“没事，二叔你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南瑞知点头，随即出了门。
不多会，门外传来车子启动的声音，南烨坐在沙发上，听着汽车的声音渐行渐远，他忽然站起身来，拿了桌上的车钥匙，再次出了门。
他想看看，二叔南瑞知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要去见的又是什么人？他到底是不是欧瑞珠宝公司背后的负责人？还是另有隐情。
如果说冯建业涉及此事他还能保持冷静，但关乎到自己的二叔，那个从小疼爱自己的最亲的人，他已经没办法让自己冷静了。
他要把这些疑问都搞清楚，才能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