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主事何思赞前来常德的目的已经暴露开来。
由于府尊和通判等官员的支持，何主事的倾向性已经是相当明显了。
估计报上去的言词多半是候选王妃周氏声名娴慧，孝悌有加，知书达礼……当然是没有提外貌，说外貌清丽可人都算是欺君。
何主事虽是拿了银子，欺君的事是万万不会做的。
当今皇上可不比孝宗或武宗，也和宪宗，英宗皇帝决然不同。
论懒惰是和宪宗皇帝差不多。
论随心所欲是和武宗皇帝差不多。
论掌控群臣的本事，则是和太祖，成祖皇帝差不多。
总之是一个相当另类的皇帝，还有一个特点就是说杀人便杀人。
从嘉靖元年杖毙谏大礼仪的群臣，一天就打死多个也毫无负担。
再到流放杨慎，虽然杨慎之父杨廷和是力主迎立今上的功臣，杨慎也是有名的才子，但得罪了皇帝，杨慎被流放之后就一直没有被赦免的可能。
皇上就是这么心狠手辣，就是这般小气！
嘉靖朝，贪污舞弊不怕，要是被坐实了欺君，那下场就难说的很了。
总之方丈心眼很小的，小心为妙。
但相貌不过关只是小事，也不需要如实上奏。
按时人的观念是娶妻娶贤，纳妾纳色，正妻的相貌其实不打紧。
反正富贵人家是肯定要纳妾的，正室妻子的脾气教养要好才是最为要紧。
周冠舍得花费巨资操作此事，底气来源便是在此。
一则是大明皇室亲藩的正妻都在佐杂文官和低品武官家族挑选。
二来便是正妻相貌只在其次。
至于品德什么的，这等事，自家当然是要往好处说，总不至有人说自家女儿无德。
周冠为府衙经历，虽是佐杂小官，捞取的油水却是不少。
自家就在衙前街东侧花数百两买的四进院落，水磨地面，青砖黛瓦，还有小小花园，在府城中拥有这样精致小巧的院落花园，一般的官员是没有这般的财力底气。
进门穿过二门，进了后宅，浑家周李氏，长女，次女，长子周礼贤都是迎了上来。
堂房之内，又备了一些精巧的礼物，说是常德特产，加起来也得值三四百两银子。
在常德附近各县，怕是够买五六十亩地，价值相当不菲了。
见周冠进来落座，周李氏不觉埋怨道：“听阿大说，这又是要送给那姓何的？”
周冠喝了口茶，笑道：“过几天何主事就要走了，要趁热打铁，将这礼再送上，这事已经成了七成，待何主事返回京师，这事就成了十成了。最多个把月，金册一到，咱们家二女就成了亲王妃，嘿嘿，我周家就成了后妃一族了！”
周冠状极得意，饮茶都象是喝酒一般饮醉了的样子。
周李氏颇为心疼的道：“二闺女还没有当上王妃，咱们家已经出去二千银子，再送礼怕是要卖庄子卖地了。”
“妇人之见。”周冠不屑道：“老夫岂不心疼银钱？平时点灯都舍不得多点一盏，但银子要花到刀刃上，只要二女成了王妃，咱家还缺这点银子不成？”
周李氏道：“听说知府大人和荣王府不对付啊，到时候会不会为难咱们？”
“知府大人没得咱们好处？”周冠呵呵一笑，说道：“强龙难敌地头蛇，何况知府大人算什么强龙，荣王殿下才是强龙。现在我巴结李文进，待我成了王爷的老丈人，到时候看我如何施为！”
周李氏对丈夫倒是相信的，现在周家的家财比二十年前增涨了不止十倍。
虽然丈夫风评不好，吝啬，贪婪，小气什么的，但这些风评哪有过日子舒服实惠？
妇人眼中也尽是贪婪目光，周礼贤亦是如此，一家人一起笑了一阵，周礼贤对胖的如球一般的女子道：“二妹，你成了王妃可不要辜负父亲一番苦心，心里到底要向着我周家。”
“放心吧。”周二妹眼中满是狠意，说道：“待我成了王妃，王府的府库里有好东西，我都暗中搬到咱家来。”
“咱家在外行事，你要替咱们说话。”
“大哥放心便是。”周小妹拍着胸脯道：“荣王要是不依，我就和他闹，抓他脸！”
周冠大为赞赏，嘉许道：“黄大人也说了，王府经不起折腾，要传出虐待正妃之事，他替咱们说动知府大人上奏朝廷，荣王府出了上次的事，可经不起再被上奏弹劾了。到时候咱们拿王府压府衙，拿府衙压王府，咱们周家左右逢源，发达可期。”
周李氏，周礼贤，大妹，二妹，俱是拿敬服的眼光看着周冠。
这时有管家进来，在周冠耳边低语数句。
周冠极为得意，笑道：“你们还说现在在赔钱，这不，咱们家要成亲族的风声传开，已经有人来投献附籍了。”
管家来说的便是此事，周家要成王府亲族的事已经传扬开来，外间就是有人过来投献土地，并且愿意转为周家奴籍。
这种投献附籍在大明是常有之事。
一旦有人中了秀才，便可优免两身丁，免三十亩地的赋税。
其实大明并无这般规矩，只是文官掌握政权后弄出来的潜规则。
成了举人，能荫庇的身丁和田亩就更多，投献土地和附身为奴的人也就更多了。
虽然成了奴籍，地也成了主家的，但签好约定之后，上交的租税肯定是比交给官府要合算的多，另外还不用服徭役。
也不会被胥吏所欺，算起来肯定是投献或诡寄等办法更合算。
若成了进士，成了官员，名下的地和仆役就肯定更多。
只有持身甚正，不愿同流合污的官员才会杜绝这一类的事，不占国家的便宜。
但他们仅凭俸禄过活，也就会异常辛苦。
整个嘉靖朝，估计只凭俸禄吃饭的官员也不止海瑞一个，但恐怕也绝不会超过一掌之数。
周冠这样的佐杂官，原本不是投献的好对象，但若真的成了亲王的丈人，投献的价值就直线上升，前来投献的人会不少，但在今日就前来，也是出乎周冠的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