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显待方世猛将话说完，便也是挺身上前一步，大声喝道：“方大人已经将话说的异常明白，眼下这事，没有什么侥幸，没有转圆的余地，没有可能和平解决，就是要靠你们手中的刀枪去厮杀拼命！不要心里有别的想头，你转头跑了，死的是你的兄弟，生苗得了全城，死的是你妻儿老小。你藏起来，被人如狗一般搜出来，还是逃不了一死！丈夫阵前死不好么？听我的令，凡身侧有人哭号，语出动摇军心话语的，可将其立斩！凡转头回顾的，立斩！逃身逃跑的，立斩！号令不前的，立斩！退缩犹豫的，立斩！”
赵显平素没有什么架子，他当上千户和仪卫副时间不久，年龄也不大，还没有养出足够的官威和气息。
赵显不喜欢拿大，很多亲军将士照样还是敢和赵显说笑，到此时此刻，眼看赵显威风凛凛，按刀宣示军令之时，语气坚定，态度如岩石般冷峻之时，人们才感觉见着了这位仪卫副的真颜色。
便是方世猛这个仪卫正，此时此刻也没有办法如赵显这样坚决和冷峻。
毕竟亲军仪卫司只有一千多人，几乎全部是从京师南下，最少都是两辈人的交情，有很多家族甚至是从成祖迁都时就是亲友，家族交往二百来年了。
这是什么交情，算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了。
对这些世代亲谊颁布军令，杀气腾腾的多条立斩，方世猛怕是真的下不了这个决心。
而赵显对亲军将士素来亲厚，却没有这么多世交故旧的亲谊压在心头，在此时此刻需要之时，便是能抛却一切，以最冷酷决绝的姿态，申明军法。
在赵显说话之后，便是直接令姜焕领镇抚，在军前执法。
看到一队持腰刀的将士站在最后侧，仪卫们也是有些凛然。
不论如何，阵前动员仍是极有效果。
所有人都算是抛却了所有幻想。
在坏事初临之时，每个人都会感觉有些虚幻。甚至有一种感觉，这就是一个玩笑，很快就会有人说明一切，叫大伙散去，该睡觉睡觉，该轮值就继续轮值。
没有大事，生苗散去了。
或是被弹压住了。
总之不需要上阵血拼，或是大军一出动，生苗已经作鸟兽散了。
同时将士们又有些愤然。
恨李文进放太多生苗进城。
也恨生苗太过野性难驯，进城逃难也不安分，居然敢在常德作乱。
也有些惶恐，畏惧。
无论如何，这些将士是从未见过刀兵，也未曾真正上阵搏杀过。
也还好最近的训练特别严格，甚至几乎每个亲军将士都曾在战阵演练的厮杀中流过血。
再加上严格的军纪，还有明白没有退路的绝望心理，总算是保持了相当不错的战阵姿态。
大队亲军将士先从外廷诸门鱼贯而出。
很多人用力握着自己手中的长枪，骨节都捏的发白了。
赵元和赵显等人分别在外朝午门处上马。
赵元看着列成长队而出的亲军将士，对赵显道：“这些家伙被你说绝望了。”
“殿下的意思。”赵显道：“有一次和殿下闲聊，说起军队怎么保持战力，在战场以必死的信念与敌人交战，殿下说一是得在平时令将士多流汗，阵列比别人齐，吃的比别人饱，练的比别人狠，铠甲比别人厚实，兵器比别人锋利，家人比别人安顿的好。然后就是在临阵之时，叫这些家伙觉得自己死定了。普通人可以抱有希望，军人最好在战斗时觉得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不想死，就得把别人变成死人。”
“殿下的理论还真是奇特。”
“也没什么。”赵显笑了笑，说道：“感觉就是殿下发挥了哀兵必胜的道理。”
“但战场上还是要靠刀枪啊。”赵元看了看四周，说道：“养兵多日，用在一时了，不过我感觉这不是殿下布局，这是一场意外。”
“殿下布局还到不了如此精妙的地步。”赵显苦笑一声，说道：“对我们来说也是太突然了，原本只是以为是几十人规模的斗殴，赵良辅和赵官保那些人就能把事情给做好，现在这种局面，实在是太突然了。”
虽然在鼓励亲军和毡军时，所有的亲军武官都是态度坚决而严厉。
甚至有一种必胜的昂扬之感。
但其实所有人都不知道结果会是什么样。
亲军和毡军训练的时间都不长，虽然训练的方法极为独特，兵器铠甲齐备，加上赏赐优厚，这些能保证这支军队不会象卫所军那样一触即溃。
但面对那些光着脚板在山林里狩猎和厮杀，已经和官兵苦斗几年的生苗，谁能保证就算人数多出一倍不到，亲军和卫所官兵仍然是没有必胜的把握。
大队亲军开始从端门开了出去。
整齐的步伐和晃动的甲叶形成了哗啦啦的巨大声响。
象是一只怪兽从幽深的城门深处慢慢走了出来。
甲光厚实，兵器寒光耀眼。
一千六百余人摆开成了长长的队列，枪尖闪烁寒光，所有人步伐整齐如同一人，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袭上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