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太子追妻总掉坑 >第104章 斗茶点梦人
    第二天,册立皇太子的制令已昭告天下,雍王府一夜之间成了潜龙府邸,迁东宫在即。于朝中而言,多半是众望所归,另一半则是恨得咬牙切齿。</p>

    雍王府的庭院,花木扶疏中深浅有序,生机甚是盎然。旁边的其中石桌上设有一对黑瓷茶具,李适与沈震准备斗茶。</p>

    斗茶则是当朝文人士大夫中新诞生的一技雅玩,近日从建州茶农处流传出来,人称“茗战”。</p>

    那位沈震是李适的舅舅,即沈适亲母的兄长,自唐代宗继位后升迁至秘书少监。秘书少监一职设两位,除开一位王遇,另一位便是这位沈震。今日正逢休沐日,朝中官员多为闲散,沈震就来拜访雍王府,一身绣文竹深绯的开骻长袍束金带,矜严盛饰,略显臃肿,如今上了年岁,日子越发过得发福起来。</p>

    沸水浸泡过茶具,茶盏上了温度,即“温盏”。沈震用小青竹制成的木钳夹起自己为斗茶带来的珍藏茶具,盏身以黛青色上釉,盏中底是点点状的鹧鸪斑黑,按“南青北白”的说法,这是越窑青瓷。</p>

    沈震看了看李适用的黑釉油滴盏后笑道:“下官时常与人茗战,点茶、点汤、击拂都拿捏得恰到好处,不知殿下斗茗技艺如何。以水痕先退者为负,耐久者为胜,若汤色不纯,汤花不能咬盏沿露出水痕,那太子可就输给下官了。”</p>

    李适自知眼前人是斗茶的高手,愧不敢比,笑道:“舅舅是个明人,又是茗战高手,怎知晚辈不是挑衅来斗,而是虚心请教呢。”</p>

    两人谈笑风生吟起斗茶令,吟诗作茶赋,如同酒令一般。嘴上一边吟着茶诗,手中茗战步骤一一细过,量茶入盏、调膏点汤、击拂即力、捧瓯相近比琼花、三局两胜。沈震在点茶击沸中技巧熟练,茶花不仅持久咬盏,水纹还勾勒出吴兴白雪塔牡丹的形状,粘稠乳白的茶汤变成了一幅画一般,活色生香,可谓是“茶百戏”。</p>

    而李适的茶花色发青,频繁漏出水痕,皆占下风,他也不会气馁恼恨,歇下茶筅笑道:“自知技术不精,不恼,不恼。”</p>

    “茶色发青,即火候不够。下官见太子方才点茶力道急于求速,做不到手重茶筅轻,则茶花难以咬壁,太子心有旁骛,定遇上了大事心中不大痛快。”</p>

    李适点头苦笑:“什么都瞒过不过舅舅。昨夜我入宫,未见那位瑞真尼姑她便被圣人鞭杀,又寻不见尸首,故此心中不太痛快。”</p>

    “所以,殿下认定那位尼姑不是冒认?”沈震淡淡地抬了一下眼色探问,又似看穿了他。</p>

    “上个月王府中有一婢女落难秦岭,她于山中尼姑所救,在庵庙中见过瑞真师太,她虽不确定对方身份,可十有八九。待我寻去秦岭时,瑞真已不知去向,频繁派人搜索,再无踪迹。昨晚叩承天门认亲的尼姑也自称‘瑞真’,却被父亲说是冒认而鞭死,不知为何,我心中总有不好的想法,一气之下冒言顶撞了父亲。”</p>

    沈震听了不动声色,脸上一点焦急也无,“圣人是英明天子,皇恩浩荡妹子无福消受。若太子信任下官,下官一言,可打消太子对此事的顾忌。”</p>

    “舅舅请说来。”</p>

    “昨晚鞭杀那尼姑时,我亲眼所见,她,不是家妹,也不是你母亲,更不是我们要找的人。”</p>

    李适瞅着沈震,怀疑的眼色微微异动,不知道他的话可有因私心而掺假。古人视女子贞洁最为重,通常百姓人家,受侮辱的女子为不污门楣不过三尺白绫就去了,何况是皇家妇人落入叛军之手。虽说眼前人是舅舅,可难保他会守沈家名门之族的清誉而妄言。</p>

    “舅舅说的,可是真话?”他歪头谨慎地问,带着三分怀疑。</p>

    “太子信,则是真话,太子不信,真话终是无益的假话。”沈震移过李适面前斗茶的成品,颇有理据地说,“殿下,请看您茗战而败的茶水,茶沫上徐徐暴露的水痕线,这又何尝不像昭然若揭的人心。朝中有人对东宫虎视眈眈,您因家妹一事与圣人起了冲突,圣人若被奸臣蒙蔽,谁会是坐收渔利之人?”</p>

    显而易见的道理,李适立刻寒冷地道出:“是独孤妍。刘忠翼与黎干是她的人,他们一定进了不少谗言。”</p>

    沈震接着徐徐道之:“至于您说的那位秦岭上的瑞真师太,若真是家妹,这么多年了,她既然选择避而不见,又为何突然到承天门扣门认亲?她出现得过于陡然,不先来易入的雍王府找亲儿子却直奔不易难的皇宫,此尼姑是有心人布置的‘瑞真师太’还有待商榷。但是,太子,您千万要想清楚,是什么驱使了圣人鞭杀您母亲的误解?”</p>

    沈震这般话让李适醍醐灌顶,像是一束阳光拨开迷雾中的路,路边怪石嶙峋的尖角显而易见。那一句“是什么驱使了圣人鞭杀您母亲的误解?”更让李适面红怒涨,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奔涌于脑中,拍案而起道:“昨晚宫中廊角,那一对宫娥的对话!再无别人,是那独孤妍布的局!”</p>

    “太子英明,慧眼如炬,千万不要让自己的猜忌成为了别人攻击您的利器。”成功为人解了迷津的沈震微微一笑,煎好一盏香茶,空气中皆漫茶香。</p>

    “舅舅说的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竟因此事糊涂了。”</p>

    李适品过茶,五脏六腑皆舒畅不少,又拿捏其他事探问:“与舅舅为同僚的王遇王少监,近来三日他连续抱恙未任职,舅舅可去探过?别犯什么大疾才好。”</p>

    沈震叹了一气才回答:“王少监素日勤于职劳,到了我们这个承欢膝下的年纪,大病小病免不了。宫中医师诊后说王少监忧思过度,夜中梦魇惹出了心悸。前日下官去探访过,大白日的遇见他躺在榻上休眠,在梦中惶恐惊叫‘女儿’。身边仆人说王少监两日来总是如此,下官倒奇怪,他女儿不是您的孺人侍妾么,呵,莫非太子还不舍让他们父女相见。”</p>

    “呵!”李适冷笑,“恐怕是此女非彼女。”</p>

    不知道李适为何冷笑,沈震也不往心里去,他可不关心这些离他十万八千里远的家事,倒是有一点不得不笑提:“如今殿下入主东宫在即,东宫也该添一添子孙福气。再说沈家也该添外孙子,您母亲于四海之中也欣慰!”</p>

    “舅舅何时也论起妇道人家的嚼头来了!”</p>

    沈震双手拍拍膝盖上呼起兴致:“这不,你廙堂舅老来得子,小名叫明郎儿,刚过满月礼,抓阄时小手抓着彩釉陶瓷的福马不放,家里人都说明郎将来有贵气,是大出息的儿郎。”</p>

    沈震之父沈易直,沈廙之父沈易良,堂辈兄弟。所以沈廙又乃李适的堂舅,是这么个关系。</p>

    “沈家是官宦世家,依廙堂舅如今的官阶,这位小明郎虽不能进弘文管,将来他若脱颖优秀,倒可以与皇子做伴学。”谈到孩子,李适抿嘴一笑,想到商音,脑中不自觉涌起其他憧憬的事情来,很快被走过来的善喜请示打断。</p>

    “殿下,元相公求见。”</p>

    “让元相先于厅堂等候,我随后便到。”李适深知元载是来商讨自己那被撤掉的兵权。毕竟这个大的肥差还不知道要被谁吃到嘴里。</p>

    沈震默默饮茶不语,待善喜的脚步离尽,才谨慎道:“如今裴遵庆罢相,元载凭借三朝之资独揽相权,左相王缙也依附于他。更甚有暗闻,元载买卖官职,长安人贿予银铤,蕃镇人贿予胡椒,只要贿赂之人送上足够的银铤胡椒,什么官位都能从元载手里买到。传闻并非空穴来风,尽管此番立太子一事元载的势力打压了郑王,殿下不宜深交此人。”</p>

    舅舅如此谏言,李适自有分寸,笃定言道:“何人不贪,我也贪元载一党的势力,若他当真有登高跌重之日,我与他,自会做到泾渭分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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