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草甸上,火势以不可阻挡的速度向四周蔓延着。火光接着天际最后一丝晚霞,犹如天降业火,焚烧着所有没有好好祭祀河神的城民。

    白衣祭司早已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六个不知所措的衙门捕快。这几个捕快虽然穿着一样的公服,形容样貌却是非常显眼——清一色的俊男……还有美女。

    俊男美女们此刻面露愁容,像无头苍蝇一般在河边奔走。

    “完了,草都快给烧没了,我们还没一丁点头绪,连火是从哪里开始起的都不知道。”

    “咱们的任务是不是已经失败了?”

    “我能感到我们的积分有好长时间都会停留在一个无限接近于零的状态。”

    “放火容易防火难呀,短短几个小时内找到预谋已久的恐怖分子,阻止两次大范围袭击,这是电影主角才能完成的任务吧?”

    “但我们更像电影中出场就死的炮灰路人。”

    ……

    他们一会儿闻闻地上的土壤,一会儿跟踪土中的脚印,把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一遍,就是没有分析出东西。

    大火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他们又只好脱下鞋袜,卷起裤脚,走到及膝深的河水中,百无聊赖地踩水打发时间。

    不知何时,一只乌篷船已经驶到了他们附近。

    水雾中忽然出现一艘船,几个捕快全都吓了一跳。踩水的声音渐渐止住,四周只剩下风声、水声和大火滋滋的燃烧声。船尾,一个戴着斗笠摇着长桨的艄公抬起头来,爽朗地一笑:“捕快?快上来,我是县太爷派来接你们的。县太爷晓得你们下午要办案,生怕祭祀出了什么不测,折了他几员大将,让我早早就在河边守着。这不,还真出事了,县太爷真是天机神算啊!”

    艄公面目平凡,形容举止和NPC别无二致。捕快们正愁无路可走,这就有人开辟了一条水路给他们走,没什么怀疑地就要上船。

    忽然,远处传来一个冷冽的声音——

    “别上,那个人就是纵火犯!他是想把你们带到个无人之地杀人灭口。”

    领头的捕快当抬起的脚又缩了回来。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远处驶来一叶扁舟,舟上站地着一个同样戴着斗笠的白衣男子。白衣男子身长玉立,轻轻一推长桨,扁舟竟像一只脱弦之箭一样,转眼就划出了数十米,朝乌篷船横冲直撞而去。

    变生肘腋,艄公匆忙一摇桨,将乌篷船整个打了个转儿,这才避免船腹被扁舟尖尖的船头撞出个洞。然而如此,船就离岸边几个捕快比较遥远了。

    一阵风吹开白衣男子的面前的垂纱,惊鸿一瞥之下,好几个捕快都同时出声:“是你——”

    垂纱下,男子面容清俊绝伦,神情淡然若素,正是在第一次模拟战役中以一己之力杀了上百只僵尸的江寒。

    江寒在虚拟世界中虽然出名,现实生活中却隐藏得极好,从来没有被人扒出过真实身份。以至于大家都怀疑,江寒现实中实在是其貌不扬,为了保持游戏中的形象,这才费劲去隐藏。后来一些关于他和莱夏风言风语传了出来,传言更是变成了“这么做是因为怕莱夏看见他真正的样子后不要他。”

    江寒其貌不扬的说法,无形中减轻了大家在他面前感受到的威压。可就在刚才,好几名捕快还是感到了种呼吸一窒的惊艳。

    艄公没有被他惊艳到,反而感到莫名其妙:“这是哪里话?没有证据就说人杀人放火,这不是血口喷人,造谣生事吗?我就一替县太爷摇桨的船夫,哪能干出杀人灭口这种事?”

    江寒没有理他,干脆摘下斗笠扔到一边,对捕快们说道:“还记得在衙门里领公服腰牌时,官吏都是怎么称呼县令的?有人称他作‘县太爷’吗?”

    艄公黑黝黝的脸当即一僵,随即换了一副语气:“就算我不是真的NPC又怎么样?你不也一样?谁不是在完成比赛任务?说我杀人灭口,你先证明一下自己的身份!”

    江寒显然没有自证身份的打算——一个是虚伪的陌生人,一个是他们的同学;一个假惺惺地演戏,一个不留情地揭发。二选其一的话,捕快除非脑子锈了才不知道怎么选。

    就在这时,另一艘毫不起眼的乌篷船忽然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当中。这艘船是顺流而下飘过来的,船头船尾都没有人,只有被舱帘挡住的船舱中,偶尔传出几句不合时宜的低笑私语。驶到近处,一人掀开舱帘,依依不舍地从舱中走了出来。他看了看眼前的局势,愣怔了一下,才作出和捕快一样的反应,带着丝惊讶说道:“是你?”

    这人,正是将队友们统统交给护卫,独自和莱夏乘船回来寻找捕快下落的顾青。

    江寒望见顾青,终于露出个面对点头之交的冷淡微笑,颔首道:“不错,就是我。”

    江寒声音传来,顾青下意识地就回头看了眼舱帘后的莱夏。莱夏对这声音却完全置若罔闻,见顾青回头,便高高举起酒觞,以敬酒的方式支持着舱外的人。

    顾青下放了心,闲聊似地和江寒开始谈判:“你是哪一方的人?”

    江寒说:“好人。”

    顾青说:“好人就那么几拨,我这里一拨,我盟友那里一拨,这队捕快也算是一拨,还剩下什么好人?”

    江寒将目光从顾青身上移开,算是退让了一步:“这样吧,我揭穿这名刺客先生,不过是看在同门的份上,与我本身的任务却没有任何关系。我还可以跟着你一路护送他们,只要你到时候交给我个人就行。”

    “哈哈哈,暴露了吧?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说我是纵火犯,现在又说我是刺客?那我到底是纵火犯还是刺客?”艄公放声说道,“下回,最好把台词多记几遍再来泼脏水!”

    艄公这句话说得声色凌厉,仿佛随时就要扑过来把江寒砍死,谁知话音未落,人却直直扑到了水里,竟是弃船而去。江寒和顾青谁也没能料到如此举动,顾青却首先反应过来,当机立断对着舱中发出一道命令:“追!杀了那个人!”

    莱夏像条听话的狗似的,想都没想,掀开舱帘“扑”地就跳进了水里。江寒瞥见这道身影,脸色却是哗地一变,沉声道:“岂有此理!你这是在命令谁?”

    顾青本来也觉得自己似乎把莱夏当成了自己昔日的手下,命令下得太过生硬,见江寒如此反应,没道理也变成了有道理。他开始摆出一张冷漠嘲讽脸,与江寒一开始的模样倒有几分相似:“我在命令谁,你没看清楚?自己亲手抛弃的东西,干吗又显得这么在意?”

    顾青一句话,彻底点燃了两人之间的战火。最无辜的是六名本来在河边戏水的捕快,一句话没说,就陷入到水上水下的缠斗当中。

    不过多时,莱夏游出水面,对着乌篷船的方向比出个“大功告成”的手势,就见顾青的双手被一人反剪在身后,喉咙前抵着一把分毫不让的匕首,以一个极其屈辱的姿势跪在船头,眉头紧锁,仿佛正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反剪着他双手的那人,显然早已听到了水面的动静,却极其缓慢地回过头来。

    看清他的面容后,莱夏整个人顿时凝固,像一根人形石雕一样,睁着两只老大的眼睛,瞬间重新沉入了水里。

    他像是主动投奔了河神的怀抱,半天都没能再浮起来。

    顾青却不顾死活地开始了挣扎:“你放开我!他要是被迫下线,你绝不可能活到下一轮!你厉害,你们队的难道都和你一样厉害?哪怕完不成任务,我也要把你的队友一个一个找出来赶尽杀绝!”

    顾青说完,背后的力道倒当真松了开来。他趴在船板上喘了两口粗气,随即二话不说就扶着船舷栽进了水里。连水面不时冒出的两个气泡,都显得有点有气无力。

    这次,倒是莱夏把顾青救了上来。他显然以为是江寒把他们队长推下的水,气得看都不想看江寒一眼,对着江寒原先所在的小扁舟便游了过去。

    江寒看戏似地冷眼旁观着莱夏把顾青拖上船板,对着他胸口又挤又压,恨不得马上就要上人工呼吸,语气闲闲地提醒莱夏说:“你知道这只是个游戏吧?况且就算不是游戏,你们两个不也有不死之身吗?”

    顾青终于在人工呼吸之前及时地吐出了水,醒了过来,莱夏也顿时转怒为喜,对江寒的态度都跟着好了不少:“这虽然是个游戏,但我们到现在都玩得很好。”

    “玩得很好,看来人确实是在你们手上了。”江寒说,“我的交易依旧不变,我让你们带走这支捕快小队,你让我跟着过去,看一眼那个人。我还可以告诉你们,那个人对你们来说无关紧要,所以这完全是个双赢的交易。”

    莱夏犹豫了,他虽然也是个决策果断的人,但有一个前任情人夹杂其中,事情就完全变了样子。倒是回过神来的顾青捏了捏他的手臂,示意自己已经有了主意。

    他扶着莱夏站起身来,对江寒遥遥说道:“你的武功太高,人数又太少,带你过去我怕你一个不留神,把我们全都杀了个干净。但是,看在同门的份上,交易也不是不行——要么,你说出你到底是要哪位无关紧要的小人物,看我愿不愿意给你送来;要么,你把你的队友带着一起,我们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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