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白尘和卢章俊见到这么多天苏瞬钦没来太学,猜也能猜到是为什么,但真见了他本人,还是有点意外。

    昔日那出尘脱俗的太学第一,这会手里拿了个酒壶坐在湖边的石头上买醉,怎么看怎么都像是疯了。

    “苏师兄这……”卢章俊还没见过这样的苏瞬钦呢,简直目瞪口呆。

    漆墨叹了口气:“好几日了,两位公子劝劝我们公子吧。”

    秋白尘笑了一下,走上前,在苏瞬钦身边坐了下来。

    “怎么了?除却那日在酒馆里酩酊大醉,我还没见过你这样呢。”

    卢章俊也走到另一边坐下来;“苏师兄,你跟郡主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吗?”

    苏瞬钦抬眼,懒散地看了他俩一人一眼:“酒,不能消愁。”

    秋白尘笑了出来:“这你不是上次就知道了吗?”

    “这次知道得更清楚了些。”

    “我两次见你喝醉,都是因为郡主,你这么关心她,为什么和离?”

    苏瞬钦摇头:“她不该经历这些。”

    卢章俊不懂了:“经历什么?若是朝堂风雨,郡主原本出身贤王府,又哪能躲过呢?”

    苏瞬钦拍拍他的肩:“你不懂,杀我的人从来没断过,她留在我身边,迟早要被波及。”

    “有你护着她,还能出什么事?”秋白尘问。

    苏瞬钦摇头:“世间没有万全的办法,我赌不起。”

    秋白尘垂眸浅笑:“郡主聪慧,未必猜不到你所想,她猜到了,却仍敢走这一步,便是认定,那些危险,也不及与苏兄一起。”

    “若真那么简单,就好了。”苏瞬钦的视线跃上湖面,看那粼粼波纹,反射着太阳的光辉。

    秋白尘看了卢章俊一眼,不动声色朝他点了下头,卢章俊会意,连忙按之前商量好的道:“也是,我听说郡主这几日也过得不错,说不定这也是好事一桩,秋兄,我看我们就不要瞎操心了。”

    卢章俊一边说,一边去看苏瞬钦的脸色,可那人一向心思深沉,不教人瞧出分毫,他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又去看秋白尘。

    秋白尘于是接着他的话:“你可有郡主近来的消息?”

    卢章俊于是回答:“我这也是听人说的,郡主行事豪爽,最近出入京城各大酒馆赌坊,别提多威风了。秋兄,你不是与郡主合伙开了个酒馆吗?如何?听闻郡主是去那些地方学本事的。”

    “郡主聪慧,酒馆之中的大厨经由郡主指导,研究了不少新菜品,说起来,我与无晦也是沾了郡主的光,除了郡主,怕也没人能请来御膳房的大厨亲自教学了。”

    “是啊。”卢章俊一拍手,“所以苏师兄,我觉得你也不必如此忧心,郡主现在不仅过得不错,还渐渐有了名声,百姓们都说郡主除暴安良,是好人呢。”

    “这说的是前几日的事吧,我也听闻,当时街市上有个小偷,多亏郡主和萧公子出手,这才没让人跑了。郡主虽为女子,实令我辈佩服。”

    “你们两个倒是一唱一和。”苏瞬钦突然开口,打断了那两人越说越高的兴致。

    卢章俊朝秋白尘吐吐舌头,他就知道,他们两个这点小伎俩,瞒不过苏师兄。

    秋白尘笑道:“只是不想看你这么消沉下去。明明心里装着人家,却非要演出一个冷漠无情的样子,跟你在栖凤阁,还真是一般无二。”

    苏瞬钦看向他:“栖凤阁?”

    秋白尘拱手揖礼:“向苏兄赔个不是,在下不小心听见了当时郡主与苏兄的几句对话。”

    苏瞬钦无奈地笑了笑:“都过去了。”

    *

    “是啊,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凝香阁里,姜虞大手一挥,几块碎银子当啷啷掉了一地,“现在本郡主不愁吃不愁穿,还有铺面可以赚钱,不缺男人。”

    围在周围的姑娘们拿了银子,哪有不配合的?纷纷为忘忧郡主叫好。

    萧御飞深深叹了口气,拍了下自己脑袋。原以为表姐嫁给了苏大哥,他就再也不用因为带表姐跑出来被姑姑骂了,可谁想到,这俩人还会和离呢!

    “萧御飞,你干嘛呢?怎么不吃东西也不喝酒?不好喝吗?”姜虞看见萧御飞愁眉苦脸的就来气,她都不管苏瞬钦了,每天逍遥快活别提多开心,这萧御飞怎么还苦恼上了呢?

    萧御飞只能配合地笑笑:“好吃,表姐点的东西没有不好吃的!”

    “那是肯定的!”姜虞一巴掌拍在萧御飞的肩上,“以后跟着表姐混,有表姐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

    萧御飞知道自己表姐这是又喝多了,也不与她争论,只是应承地点头。

    正这时候,雅间外面响起个轻灵的声音来:“姜公子在吗?”

    姜虞在外头多以男装示人,虽然大家都知道这是忘忧郡主,但还是配合地称她一声“姜公子”,姜虞对此也习以为常,有人想奉承她,何乐不为呢?

    于是她听见外头的声音,便道:“什么人?进来说话!”

    门扉打开,来的竟然是个熟人。

    “九,九姑娘?”萧御飞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这九姑娘寻常人想见都见不着呢,这会怎么还自己送上门呢?该不会上次见了一面,看上他表姐了吧?可他表姐是姑娘啊!

    “多时不见,听闻郡主来了,一时心急,就贸然拜访,没有打搅郡主吧?”

    萧御飞一听这话,更愣了,原来这九姑娘知道他表姐身份啊,那既知道那是个姑娘,怎么还自己往上贴呢?

    “不打搅不打搅,九姑娘来得正好,来,一起喝!”姜虞嘿嘿一笑。

    不得不说,宋九九的气质确实与一般烟花柳巷的女子不同,她一进来,一屋子的姑娘便都失了颜色,眉目含情,声音柔靡,也无怪那么多男人花重金只为一睹芳容。

    宋九九从跟来的侍女手中接过红漆木盘来,道:“俗酒怎配得上郡主,这是九儿亲酿的知春晓,入口绵软,不似那些男人所饮的酒辛辣,斗胆献来,不知郡主可否喜欢……”

    姜虞从她手中接过酒盏来,只闻了一下,便已觉如入仙境,既有酒气,更像有了仙气似的:“好酒好酒!”

    她一仰头,那一杯酒便直接下了肚。

    入腹但觉微暖,竟却不似平常所见的那些酒辛烈。

    宋九九见她喜欢,又给她倒了一杯:“上次一别,许久都未能再见郡主,世人道,‘易得无价宝,难寻有情郎’,在小女这,竟成了‘佳酿易得,知己难寻’。九儿有幸,能与郡主相识,多谢郡主抬爱。”

    宋九九俯身行礼,姜虞见状,连忙将她扶了起来:“你我何须说这种话,上次还要谢你帮了我呢。”

    姜虞在王府长大,从小就锦衣玉食,几乎没为口腹之欲发过愁,她也是这一世不再装作世家淑女之后,才慢慢知晓,这世上有些人能吃饱穿暖,已是不易。

    宋九九容貌倾城,又有才情,若是没有什么难言之隐,想必也不会到凝香阁来,她每思及此,便觉心里隐隐为这些女孩悲哀。可她终归能力有限,不能将她们都救出来,若是能贪得半日的清闲,能与她们像寻常人家的女孩一样聊天说话,大抵也能多少平些她们心中经年的哀戚吧。

    “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这个朋友。”

    宋九九眸光微动,怔了一下才道:“九儿何德何能,能与郡主成为朋友。”

    “本郡主交朋友不论出身,既认九姑娘是朋友,那就是朋友!”

    姜虞又饮下一杯,举起那空空的酒盏道:“这一杯,就敬我们这朋友之谊了!”

    直到日薄西山,姜虞已是醉得有些说不清楚话了,这才从凝香楼出来。

    只是她才出了门,还没来得及上马车呢,就听见凝香楼里头,忽然传出叮铃咣啷像是打架一般的声音。

    “怎么了?”人正在酒劲上,行事难免大胆,萧御飞没来得及拦住,她已经又返回了凝香阁里。

    乐舞声停了,姑娘们都惊吓地站在一边,几个原本东倒西歪的酒客也仿佛酒醒了似的,呆愣愣地看着当中舞台上的人。

    “这九姑娘不是在吗?怎么?本世子身份地位银两,不够你露面的吗?”

    人高马大穿着鲜亮的男子,正俯身看着摔倒在地的宋九九,脸上透出一点不耐烦来。

    凝香阁里的嬷嬷上前想要阻拦,却被那男子一把推了开去:“来都来了,再跑了多没意思?本世子就要她了,多少银子都不介意。”

    “凝香阁有凝香阁的规矩,还请世子依规矩行事。”宋九九被推倒在地上,却丝毫不退缩。

    只是她一个弱质女子,哪里能是那人的对手?

    只见那人大手一挥,刺啦一声,她的云缕纱衣便从领口到左肩撕开一个大口子来,露出里面白玉般的皮肤。

    “啊……”围观的人里有人惊呼,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可这蛮横无理的人,正是文敬侯世子,谁敢得罪侯府啊?

    宋九九自然不允,可任凭她怎么挣扎,双手被人钳制着,又哪能挣开分毫。

    围观的一众人目瞪口呆,而也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带着几分倦怠的声音响了起来:“文敬侯世子是畜生吗?怎么众目睽睽的,在地上跪着呢?”

    大家一看,好家伙,那文敬侯世子为了压制住摔倒在地的宋九九,可不是双膝跪地,趴在人家身上,活像个圈里只知吃睡的畜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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