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传闻能让你都觉得有趣?”姜虞问道。

    “不知道小虞相不相信,死而复生?”

    姜虞端着水杯的手停顿了一下才又缓缓放下去,她思及自己重生一世的种种,在面对苏瞬钦这个问题时,便不免有些紧张。

    “怎么了?”苏瞬钦何其敏锐,又如何会看不出她那一瞬的失神?

    姜虞淡淡笑了一下:“没什么,就是有些没想到你会说起这个。所谓死而复生,不过就是人们面对逝者聊以□□的一种方式,难不成你还信这个?”

    苏瞬钦极认真地看她的表情,在听完她的话后轻轻摇了摇头:“只是觉得这个传言颇为奇怪,所以也想听听小虞怎么说。”

    “是离火教的传言?”

    “据说这离火教中,秘传一种奇怪的巫术,可以召唤魂灵,使人死而复生。最初在西州,他们就是以这种术法招揽信众,只是经年已过,新的这位祭司,仿佛并不太会这个东西。”

    “不过是欺骗百姓罢了,倘若是真的,又怎会是传言?”

    苏瞬钦浅笑:“小虞果然聪明。”

    姜虞垂下眼帘:“你都得到了那什么掌使的信任,就只有这一点线索吗?”

    “虽然时间有限,但最忌自乱阵脚,今日这巨石一事,一定还会有后招,我们且先静观其变,就再让圣上多撑几日吧。”

    姜虞抬头看向他,见他坐在那里,仍是过去那幅云淡风轻的模样,可却总让人觉得哪里不太一样了。

    “你不担心皇兄吗?京城如今只怕已被团团围困,这时候这么轻松,倒不像你了。”

    “可能是因为忽然想开了吧。”苏瞬钦偏过头,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他分明是平静的,像是一汪无风的深潭,可不知怎么,姜虞却觉得那目光落在她脸上,便像是带了温度,让人随之波澜。

    她慌忙地撇开了视线:“哦……”

    *

    暮色给整个宫城都镀上了一层苍茫,大长公主姜茯步履匆匆从太后宫中出来,刚走出不远,就迎面遇见了提着药箱的许太医。

    太医院的许回春医术卓绝,姜熠即位之后不过多久,常来宫中为后宫女眷诊脉的就换成了他。

    说是后宫女眷,其实不过只太后一人。姜熠年轻,尚未婚娶,六宫空缺,凤印实还由秋太后保管,而皇帝即位时年轻,外头有祝太傅,宫里却多仰仗秋太后。

    迎面与大长公主遇上,许回春行礼问安。

    “许大人这么晚了进宫,是给太后娘娘请平安脉吗?”姜茯问道。

    “回禀殿下,宫人传信,说娘娘身体不适,下官不敢耽搁,故此请命入宫。”

    “身体不适。”姜茯想了想,淡笑了一声,“也是,太后娘娘常闷在宫里,若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也属正常。许太医医术卓绝,想必是药到病除。”

    “殿下过誉了,下官不敢。”那许回春一把年纪了,低头行礼的样子看起来谦逊非常。

    姜茯深深看了一眼他那药箱,便道:“既如此,许大人就不要和本宫在此浪费时间了,还是速速去给太后娘娘看诊吧。”

    “恭送殿下。”

    姜茯往养心殿去,等走出了好一段路,才突然问身边的侍婢:“莲心,你觉得太后娘娘身子有不适吗?”

    莲心唬了一跳,忙道:“奴婢不敢妄言。”

    姜茯笑道:“你这丫头,这会倒是机灵,那本宫再问你,你觉得那许太医,真是去看诊的吗?”

    莲心不解:“奴婢愚钝,不曾看出什么不对来。”

    “六宫只太后娘娘一个人位高权重,若是太后娘娘真的不适,就太医院那些老头,不得诚惶诚恐连忙派些人来?这许回春瞧着也没有多急。”

    “殿下是怀疑……”

    “本宫可什么都没说。还是先去熠儿那瞧瞧这神机弩怎么样了,眼见着秋深了,总不会要等到天寒腊月才能建造出来吧。”

    *

    天降巨石一事,果然如苏瞬钦所说,在这修建祭坛的依澜族人之间引起了不小的震动。连土锡那几个游手好闲之辈,脸上都多了几分严肃,可见此事后续定不会轻轻揭过。

    事情也果真如此,等到用过午膳,便有许多离火教的侍卫,将整个山谷中各处务工的人都召集在了一处。

    不聚集的时候尚且感觉不到,这一聚起来,姜虞才发现,这山谷修建祭坛,竟征用了几百人之多,若他们果真有什么安排,再加上离火教的那些教众,编成一支队伍也尽够了。

    修建了一半的祭坛已经有了雏形,圆形的祭坛上,只待最后一处花纹与当中的奇怪石雕完工,便算修建成功,而这会众人站在祭坛下的广阔场地上,远看倒真有了种要祭拜什么东西的感觉。

    一片寂静,离火教的侍卫就在四周看守,连偷偷说句话都不行,姜虞只能无聊地盯着那雕了一半的石像看,越看越觉得,竟有几分眼熟。

    这不就是……这不就是她一直在找的那个火焰纹饰吗!

    姜虞揉揉眼睛,定睛去看,虽然那石雕只雕了一半,但若与她记忆之中的火焰纹样相对照,几乎可以完全重合。

    她此前一直在厨房,送饭时也是与斓秀一起,甚少到这边的祭坛中央来,还是第一次仔细看这个石雕。

    既然祭坛当中都摆了这个纹饰,那离火教,难不成就是那个火焰纹样的来源?

    可她从小在京城长大,根本就没有到过西州,一个在西州发源的离火教,为什么要派人到京城刺杀她呢?

    姜虞脑海中闪过前世今生的诸多片段,可那些片段却是零零碎碎,完全无法拼凑出事情的全貌。

    正当她怔然思考之际,忽听得一声鸣锣,而后两边号角齐鸣,吹奏出一种浑厚却奇怪的音调。

    众人纷纷抬头看去,只见那一向不开大门的宫殿里,此时正走出一队身着暗红长袍的人。

    在这里两日,姜虞也看明白了,这离火教,大概就是以红色为尊,从掌使到侍卫,人人都是各种暗红紫红的袍服,而人人也都带着遮着一半脸面的面具,里头出来的一队人,当是离火教里更高级别的侍卫。

    他们在两头开道,跟在后面的便是四人抬了一个铺着什么野兽皮毛的竹辇,上头坐着的人,一身袍服比那些侍卫更加繁复,红色也更沉更暗,他脸上自然也带着银色的面具,却是将整张脸都遮了起来。

    抬着竹辇的人将他一路从宫殿抬到了祭坛之上,随着他走下来,身上的银饰便发出细碎的声音。

    因着太安静了,便是离得不算近,那声音都清晰可闻。

    “恭迎大祭司!”离火教掌使高唱,而后跪伏在地,朝着那个大祭司行礼。

    而随着他的动作,底下的依澜族人也纷纷跪伏,姜虞无法,也只得蹲下去混在其中。

    那大祭司抬手做了几个奇怪的动作,又用依澜语不知道念了几句什么话,这才听见他说:“天神降怒,原不该原谅,只念尔等初犯,故此仍有福泽,起!”

    随着他念完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之后,众人都纷纷站了起来,姜虞站在人群中,还能听见有些依澜族人在念叨着感谢的话。

    “天神虽原谅了你们,但先前已有人触犯了天神的尊严,所以这一次,若想渡过此劫,尔等还不能松懈。”

    “请大祭司明示。”那离火教的掌使又是一拜。

    姜虞默默撇撇嘴,这一个大祭司一个掌使,两人一唱一和的,不知道还以为京城茶馆里说书的呢。

    那位大祭司转身从侍从的手中接过一柄奇怪的拐杖来,举起来直指天空:“天神降旨!”

    他的动作极其夸张,而这里的依澜族人却仿佛对此深信不疑。

    姜虞偷偷抬眼,看着上头那人又做了许多看不懂的动作,而后才听他道:“天神降谕,须尽诚心、祭鸾容、合福缘,方可解此祸!”

    那掌使果然配合地又道:“请大祭司明示!”

    “我为离火教祭司,自然要护佑你们,此番天神降旨,须由合仙缘的圣女一名,向天神献上我们的诚意,那不仅彩树村福泽绵延,整个西州水患可解!”

    姜虞低着头默然冷笑,朝廷派了那么多的人前来赈灾,这人装神弄鬼一番若就能得到百姓信任,那可真是讽刺万分。

    而让她没想到的是,下一瞬那些百姓竟又纷纷合手而拜:“还请大祭司择圣女、慰神灵!”

    姜虞默然叹了口气,这彩树村在西州,远离京城,又是大山深处,也无怪被一群离火教的人欺骗。未能将书院开到这些偏僻的地方,实则也是朝廷之责。

    祭坛上,那离火教大祭司又是举着他那奇怪的木杖一指,这一次,不只是他口中念念有词,那原本空旷的祭坛,竟是忽然在四周升起一团团的火焰来。

    “怎么着火了?”

    “这是怎么回事?不会是天神又愤怒了吧?”

    周围的依澜族人窃窃私语,姜虞抬头看去亦是一惊。那火像是凭空燃起来似的,就围绕在那个离火教大祭司的周围,火焰时亮时灭,一圈的火团,足足跳了盏茶的功夫!

    那位大祭司直到跳动的火焰熄灭了,这才放下手中的木杖:“看见了吗?这就是天神赐下的天火!这是在警告我们,若是不选出圣女祭祀天灵,那我族的灾祸,将永不可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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