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阴沉,天光才亮的时候就降下小雪来,已要入隆冬时候,外头天寒地冻,让人的心情也跟着一片灰霾。

    一大早,就有一条消息在京中这些整日惶惶的官员之中炸开了锅。

    被关在天牢里的苏瞬钦,在沉寂了这数日之后,竟忽然求见圣上,说自己知道神机弩/的图纸在哪。

    圣上的人、祝太傅的人,两边从图丢了就开始找,这么长时间没有一点动静,却是一个关在大牢里的说自己知道,有些人断然不信,有些人则觉得,也许正是因为苏瞬钦,图纸才丢了。

    流言四起,原本在圣上与祝太傅之间摇摆的那些“墙头草”越发看不清此时的形势,不少人三缄其口,唯恐自己被牵扯进这场斗争之中。

    而在深宫之中,兰芷宫却一片平宁。

    大长公主姜茯坐在窗前,抱着手炉看着外头的飞雪,姜虞就在她身边坐着,拿着一根细棍拨弄着火盆里的银丝炭。

    窗户开着半扇,可两人却好像都不觉得冷似的。

    “这消息出去,怕是不光祝文岳,那些惯会见风使舵的大臣,也都一个个的坐不住了。”

    “乱中取胜,对皇兄来说,也未见是坏事。”姜虞抬起头来,看过去。

    姜茯看着外头的雪笑了一下:“也是,两边对垒,谁都不敢先行一步,现在水搅浑了,浑水摸鱼,倒更容易。”

    “不过这神机弩/图纸真有这么重要,倒是让我也有点没想到。”姜虞扔了细棍,托着下巴也看向窗外。

    前世她并不关心朝堂上的事,只听说过有这么个东西,一张图纸,她原以为再重要也未见得能阻拦祝廷谋反,可现在看来,倒多亏这张图,才拖延了这么久时间。

    “神机弩刚开始研究的时候,你还是个小毛孩呢,那时先帝还是皇子,到现在,得有几十年了吧。”

    “那个神机弩真有那么厉害?”

    “最开始是做这个东西抵御西南和西北的外族,后来战事平息了,这东西就变成了护卫皇权的杀手锏,有它在,京城便固若金汤。”姜茯目光悠远,似乎看见了自己还是公主之时晋国的样子。

    “那时候边境屡受侵扰,若当时就能做出来,说不定能免去几年的征战之苦。”

    “现在也不晚。”姜虞倒是还算乐观,“能做出来,总归是件好事。”

    “不过你真的以为,就那么一张图,就能引得众人争夺吗?”姜茯看向姜虞,脸上带着些莫测的笑意。

    姜虞一愣:“还有,别的原因吗?”

    姜茯起身,将原本开着的半扇窗子关了起来。风止了,火盆旁边便有阵阵热浪,滚在人身上,暖烘烘的。

    “神机营是当年我的父皇所建,为的就是护佑皇室的平安,表面上是制作神机弩,可那图纸之上,实则还藏着一个秘密。”

    “秘密?”

    “我手中的影卫虽厉害,可到底人数不够,十三州的兵力再强,离京城却远,那张神机弩/的图纸,带着的可是能让整个晋国所有的影卫俯首听令的印鉴,你说重不重要?”

    整个晋国所有影卫……

    姜虞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她微怔了一下,才道:“影卫,不是以姜家血脉和金令调动的吗?”

    姜茯笑道:“那只是京中的罢了,整个晋国,无论南北,在看不见的地方,都有听命皇室的影卫,那是自先祖开国就秘密训练并派往各个地方的,除了姜家的孩子,也除去一部分深受帝王信任的老臣,外人是决然不会知道的。”

    “所以那张图纸才那么重要,祝廷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去抢?”

    “仅仅是一张图纸,怎会有做出来的神机弩有用?可那图纸上是有印鉴的,印鉴,才是最关键的。”

    “可现在图丢了,皇兄不怕那个被其他人拿到,反而局势更乱吗?”

    姜茯轻轻点了一下姜虞的额头:“傻丫头,连你身为郡主,都不知那张图上还有这样的东西,外面那些人怎么可能知道呢?他们不知道,图纸就是图纸罢了。”

    “那姑姑现在告诉我……”

    “你既为郡主,有姜家的血脉,日后就免不了卷入这些事情当中。我自然是不能永远管着你们的,熠儿没有兄弟,有你在,他总算不是孤身一人。”

    “姑姑一定是能久久地看着虞儿和皇兄的。”不知怎么,姜虞眼眶有些红了。

    姜茯抚了抚她的发顶:“才还夸你献的一条计策聪明,这会就又跟个小丫头一般。走吧,时候差不多了,咱们去养心殿瞧瞧好戏开场了没有。”

    “嗯。”姜虞点点头,跟着站了起来。

    *

    雪似乎下得更大了,庭院里纷纷扬扬的,给远近的房顶都覆上了一层阴郁的白。

    慕容鸳站在廊檐下,也顾不得下雪的日子天寒地冻,朝外看着,她脸上神色尚算淡定,可目光却已有些难耐的焦急。

    “都什么时辰了还没回来,告诉了他地方都找不到!”她兀自低骂了这么一句。

    贴身丫鬟听见了,忙道:“少夫人不必焦急,公子天不亮就出了门,定不会让别人抢了先,况且咱们府上的消息,外头还不知道呢。”

    “这可是大事,事关我父亲能不能从牢里出来,你让我怎么不急?”慕容鸳对丫鬟说话的语气也算不得好。

    正在主仆两个焦急等着的时候,纷纷扬扬的雪里,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跑了进来。

    “少夫人,少夫人不好了!”

    慕容鸳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待那小厮跑过来跪下,一巴掌就扇了上去:“什么事不好了?急急忙忙的嘴里也吐不出一句好话!”

    贴身的丫鬟连忙上去将人扶住:“少夫人仔细手疼。”说完了,她又转向那个小厮,“有什么话就赶紧说!”

    那小厮就是个传话的,往常也没进过内院,更没见过少夫人,被这一巴掌给打懵了,让那丫鬟推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一边磕头一边着急地往外说。

    “外头都传开了,说是牢里有人知道了一个重要图纸的所在,圣上要宣呢,公子身边的侍卫让小的来给少夫人传话,说事情急,让少夫人沉住气等消息。”

    “牢里的人!”慕容鸳大惊,“牢里的还能有谁,不就是苏瞬钦吗?快去,快去让父亲的人查,是不是苏瞬钦知道了!”

    那贴身侍婢闻言,连忙下去命人查。

    慕容鸳一时间心里一团乱麻,一边是想不通图纸的消息怎么能到苏瞬钦那,一边是祝文岳还没回来是不是出了意外,她看见那个小厮心烦得厉害,抬手一指叫人赶紧滚出去。

    整个院子里没一个下人敢进来,唯有慕容鸳在雪里站着,脑海中空白一片,竟是不知该如何应对。

    过了两盏茶的功夫,那离开的侍婢又回来了,神色焦急地将一卷密信交到慕容鸳手中。

    慕容鸳就站在雪里打开了看去,在瞧见上头的字迹时,仿佛身体里的血液都逆流了一般,只觉支撑不住,恍惚要往后倒去。

    竟然真的是苏瞬钦,他向圣上说自己知道图纸在哪,要进宫面圣,献上图纸,怎么可能!

    慕容鸳将那密信撕得粉碎:“他一个被关押进天牢的人,命都快没了,怎么会知道图纸在哪?祝文岳呢?祝文岳怎么还不回来!”

    “少夫人莫急,兴许是出了这样大的事,公子去处理了也未可知啊。”

    “不急?现在满京城都是风言风语的,全是关于这张图,我们本来占尽了先机,这会却都没消息,你让我怎么不急?”

    “少夫人……”

    “派人,派人去找,一定要找到祝文岳在哪!”

    这可是她最后的赌注了,倘若拿不到图纸,凭她一个人,莫说和朝廷抗衡,就是继续让祝文岳救出她父亲都是难上加难。

    从西州来到京城,慕容鸳为的是后位,为的是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起先她对祝文岳有意,还妄想着让他动情,历经这么多她也已看透了,唯有利益,才能将祝文岳与她绑在一起,现在这道利益的绳索已经摇摇欲坠了,她承受不起失败的后果。

    可是派去找祝文岳的人,却没有带回任何一点消息。

    已经过了午时,连纷扬的雪都小了还是没有一点祝文岳的消息。

    慕容鸳双手冰凉,人是坐在屋子里,可心早就已经耐不住了。

    “不能等了!”她忽然站起来,抬手抄过搁在一边的斗篷。

    旁边的侍婢吓了一跳,忙道:“少夫人这是要去哪?”

    “我要进宫,我要见圣上!”

    那侍婢唬得脸都白了:“少夫人,这会进宫可不是闹着玩的,太傅大人都让圣上扣押起来了,少夫人去了,兴许就再出不来了。”

    “那我就这么干等着吗?那苏瞬钦请求面圣,圣上原本就宠爱他,等他出了天牢,你以为还能把他关回去吗?我一定要去,我要赶在他之前,说出图纸所在,救我父亲出来!”

    慕容鸳披了斗篷,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大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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