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忘机和魏无羡,带着十八名形容憔悴的子弟门生在指定日子之前,到达了岐山。蓝忘机的脸色尤为苍白,但依旧是那副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背上背着避尘剑,与魏无羡并肩而立,四周一片冷清。

    魏无羡环顾四周,大大小小各家族的世家子弟都零零散散来了不少,具是小辈,数百人中,不少都是相识或脸熟的。或三五成团,或七八成群,低声交谈,神色都不怎么好,看来都是用不太客气的方式召集来的。

    江晚吟和那十九个江氏门生,个个挂了一身沉甸甸的食物,在一众只负仙剑,连乾坤袋都好好藏起,轻身而来的少年中,尤为惹眼。

    忽然,前方有人高声发号施令,命令众家子弟在一座高台前集合成阵,几名温氏门生走来斥道:“都安静!不许讲话!”

    温晁站在坡上高地,俯视众人,似乎很是飘飘然,挥手道:“现在开始,挨个缴剑!”

    人群骚动起来。有人抗议道:“修真之人剑不离身,为什么要我们上交仙剑?”

    温晁道:“刚才是谁说话?谁家的?自己站出来!”

    刚才出声那人,顿时不敢说话了。台下重新安静下来,温晁这才满意,道:“就是因为现在还有你们这种不懂礼仪、不懂服从、不懂尊卑的世家子弟,坏了根子,我才决心要教化你们。现在就这么无知无畏,要是不趁早给你正正风气,到了将来,还不得有人妄图挑战权威、爬到温氏头上来!”

    仙剑尽数上缴。江氏子弟挂了满身的食物和乾坤袋也尽数搜走。其他世家子弟因被连累失去乾坤袋,都对江氏众人怒目而视。幸好乾坤袋不像佩剑,并非每人都有,有些人也带了两三个,因此也有偷偷私藏的。

    温晁不屑地看着台下众人,刚到岐山就起了内部分裂,不由得轻蔑一笑。

    岐山温氏所谓的“教化”,也就是发放了一份“温门菁华录”,要求熟读背诵,时刻铭记在心。夜猎之时,他会驱使他们在前奔走,奋力拼杀,然后他在最后一刻出来,把被别人打得差不多的妖兽轻松击倒,斩下头颅,再出去吹嘘这是自己一人的战果。

    去年岐山温氏的百家清谈大会,射箭那日,他满心觉得自己会拔得头筹,结果开头三箭,一箭中,一箭落空,一箭射错了纸人。本该立即下场,但他偏不下。最后计算出来,战果最佳的前四名为蓝曦臣,金子轩,魏无羡,蓝忘机。魏无羡和蓝忘机若不是因为提前离场,成绩还能更好。温晁大觉丢脸,因此尤其痛恨这四人。蓝曦臣未能前来,他便揪着其余三人,日日当众责骂,好不威风。

    最憋屈的要数金子轩,他从小是被父母捧在手掌心里长大的,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要不是兰陵金氏其他子弟拦着他,再加上温逐流不是善茬,他第一天就冲上去和温晁同归于尽了。

    蓝忘机则一副心如止水、漠视万物的状态,仿佛已经魂魄出窍一般。而魏无羡曾经在莲花坞遭虞夫人的花样痛骂数年,下台便嘻嘻而笑,压根不把他这点段数放在眼里。

    这日,众人又是大清早便被温氏家仆轰了起来,被驱赶着朝新的夜猎地点走去。

    此次的夜猎之地,名为暮溪山。

    深入山林,许久之后,一群人与一条小溪迎面汇合。溪声枫色,冲淡了原本压抑的气氛,前方竟然还传来咯咯吱吱的轻微嬉笑声。

    蓝忘机落在了队伍后面。魏无羡转了个身,倒退着走,非要让他看见自己的脸。

    忽然一阵香风扑鼻。魏无羡回头望向侧前方,登时眼睛一亮。

    蓝忘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三五个少女走在一起,中间那名少女身穿浅绯色的外衫,罩着一层薄纱衣。微风吹拂,纱衣飘曳,身姿背影格外好看。

    魏无羡看的,就是这个背影。

    一名少女笑道:“绵绵,你这个香囊真是好东西,配上之后蚊虫果然就不来了,气味也好闻,闻一闻好像人格外清醒。”

    被称作绵绵的那名少女说话声音果然是软绵绵、甜糯糯的:“香囊里面都是些切碎了的药材,用途挺多的。我这里还有几个,你们谁还要?”

    魏无羡闻言一阵歪风样地飘了过去:“绵绵,给我也留一个。”

    那少女吃了一惊,没想到忽然冒出来一个陌生少年的声音,一回头,轻蹙着眉道:“你是谁?为什么也叫我绵绵?”

    魏无羡笑道:“我听她们都叫你绵绵,以为这就是你的名字呀。怎么,不是吗?”

    蓝忘机冷然旁观。

    绵绵涨红了脸,道:“不许你这样叫我!”

    魏无羡道:“为什么不许?这样好了,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不叫你绵绵,如何?”

    绵绵道:“为什么你问我我就要告诉你?问别人的名字之前,自己也不先报上名字。”

    魏无羡道:“我的名字好说。你记着了,我叫做‘远道’。”

    绵绵兀自把“远道”这个名字悄悄念了两遍,记不起哪家的世家公子叫这个名字,可是观这少年的仪表气度,又不像籍籍无名之辈,她看着魏无羡嘴角边颇为戏谑的笑容,心中不解。

    忽然,一旁传来蓝忘机冷冷的低语:“玩弄字眼。”

    她猛地反应过来,这是取“绵绵思远道”之意,戏弄于她,恨恨跺脚道:“谁思你了。你不要脸!”

    几名少女笑作一团,纷纷道:“魏无羡,你真的好不要脸呀!”

    “没见过你这么讨厌的!”

    “我告诉你呀,她叫……”

    绵绵拉着她们便走,道:“走,走!不许你们跟他说。”

    魏无羡在后面喊道:“走可以,给我个香囊嘛!不理我?不给?不给我找别人问你名字了,总有人告诉我……”

    话没喊完,从前方扔来一只香囊,不偏不倚砸在他胸口,魏无羡“哎哟”作心痛状,香囊的带子绕在手指上转得飞起,走回蓝忘机身边,犹在边转边笑。见蓝忘机脸色越发冷沉,问道:“怎么啦?蓝湛,你看,我给你要了个药囊,这个可比乾坤袋小巧。”

    蓝忘机静静看着他,道:“你对谁都是这样一派轻浮浪子的行径吗。”

    魏无羡想了想,道:“没有啊?我不就问个名字,讨个小香囊?还是为你讨的。”说着靠近他耳边,悄声道:“你身上那些旧伤,皮肉最是清浅,容易招蚊虫,要是被咬了,又疼又痒,多难受啊。现在在林子里还好,到了洞里,不知道还不知多少蚊虫呢。”

    蓝忘机垂眸,半晌,才道了一声:“轻狂!”这两个字仿佛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带了点的痛恨。又过半晌,道:“我们备了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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