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方潜于渊 >第22章 三月十七
    发生了——什么?

    疼痛吞噬着方潜渊,仅存的理智并不足以进行思考。四周的光亮随着狼王的倒地而瞬间消散,此刻的夜,仿佛更加深邃。

    “潜渊!”

    嗯?很是熟悉的声音,意识模糊的方潜渊看着不远处同样模糊的人影,但依旧认出了来者,“潜凡?”眉头一松,嘴角还未来得及上扬,方潜渊顿时陷入了昏迷。

    战斗,总算结束了。

    “潜渊!”

    方潜凡神色中的焦急、担心拧作一团,蹲下身从狼王口中取出着方潜渊——

    “那边有山洞!”同样眉头紧锁、焦虑担心的还有琉音,琉音的声音有些颤抖。

    闻言,方潜凡将方潜渊拦腰抱起,涓涓细流染红了方潜凡的衣裳,但此刻显然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琉音急忙在前面带路,丹老、三长老和诚冯紧随其后,三长老刀剑入鞘,群狼顿时永远安静了,静谧的只能听到众人踩在积雪上的脚步声。

    诚冯走在最后,似乎戛然而止的喘息声让他不禁东张西望起来,依稀看见了几匹狼的尸骸,“这小子在玩命吗?”诚冯心里嘀咕着,“不知道逃跑吗?”但眼前的战果,让诚冯实在难以置信,挥之不去的铁锈味让人莫名的烦躁,抬头望去发现密布的乌云,“这都十七号了,还装作要下雪的样子。”

    十七号?三月十七号?

    山洞内传来的火光异常显眼,三长老走出山洞后守在洞口,诚冯侧身进入山洞,熊熊燃烧的火堆似乎被冷落,大家都围在方潜渊身旁。方潜渊平躺在半人高的巨石之上,巨石被横截出一个光滑的镜面——不知是谁的杰作。

    一个个表情凝重,丹老正聚精会神的检查伤势,所有的关切都化作沉默,唯恐打搅了丹老,气氛异常压抑。诚冯缓步向前,看到方潜渊的伤势仍难免有些动容——惨烈,从脚到头,方潜渊浑身上下满是血污,血污也难以遮掩这满身的伤痕——这不应该问哪里受伤,而是要问还有哪里没受伤吗?

    这脚踝怎么能肿成这样?这小腿顺着牙印怕是能透风?前几天还“恕不远送”,怎么现在就躺在这了?

    不忍直视,看这伤势都需要一定的心理承受能力——犯得着和它们玩命吗?诚冯皱着眉头,看向一旁,转移着视线。

    “并无大碍。”丹老挥了挥手,示意让围着的三人离开。

    诚冯闻言点头:可以不信自己的眼睛,但绝对相信丹老的实力。琉音和方潜凡的心似乎还悬着,“走走走!”诚冯压低声音催促着,俩人才眉头紧锁,一步三回头的和诚冯一起向火堆走去。

    诚冯并没有随俩人一同坐下,而是伫立在离火堆一段距离的地方,微微摇头后转身离开了山洞。

    方潜凡和琉音围坐在火堆的同一侧,一抬头便能看见方潜渊。火苗大快朵颐着树枝,方潜凡左手抱着右拳,不停揉搓,心神不宁的盯着方潜渊,熊熊燃烧的火堆不仅炙烤着方潜凡,更像是煎熬着他的内心,而一旁的琉音,则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双手握拳靠在一起,一动不动。

    不知沉默了多久,方潜凡正准备继续添加树枝,才发现身边已经空无一物,并没有犹豫,站起身走向山洞外,而目光不由自主的聚焦在方潜渊身上——血污已被尽数清理,身上几处原本狰狞的伤口也已经结疤愈合,丹老正向方潜渊腿上的伤口掩撒着白色药尘,手中绿光流转,神情泰然自若,显然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呼——似乎终于能松一口气,方潜凡如释重负,走出了山洞。迎面而来的寒意,顿时让方潜凡清醒不少,漫天飞舞的雪花,纷纷扬扬却又寂静无声。

    刚走出几步,方潜凡不禁回头,看见了跟在自己身后的诚冯——

    “三月份下雪,还真是罕见呢!”四目相对,诚冯扭头看向一旁,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

    方潜凡并没有搭话,继续向树林走去,偶尔纷飞的雪花飘落后颈,凉意还未散开,便融化成了水珠。

    再次走进灯火通明的山洞,方潜凡怀抱着树枝,身后跟随的诚冯似乎又依旧伫立在山洞外,方潜凡身上的积雪既没有引起丹老的注意,也没有引起琉音的注意。而引起方潜凡注意的是方潜渊身上原本结痂的几处伤口,如今光滑得仿佛从未受伤一般。

    这下悬着的心应该彻底落地了吧?但方潜凡的眉头依旧难以舒展,他之所以会赶回来,并不是因为未卜先知——

    怪病,难以言喻却如期而至的怪病。

    “嗯?”丹老似是自言自语的轻哼了一声,像是在佐证着“怪病”的存在。

    方潜凡站在原地,像是在等待什么,随后略显失望的抱着树枝走向火堆,添加完树枝后,静静地坐了下来,浑然不知肩头的积雪正缓缓消失,目光灼灼地看着方潜渊。

    又过了一阵,方潜凡身上的湿衣服升腾起一股若有若无的白色烟雾,但方潜凡和琉音都未察觉。捡起一根细长的树枝,方潜凡拨弄着火堆,一不小心翻滚出一截通红的木炭,木炭像是在目不转睛的盯着方潜凡,目光是如此的炙热,对视了一会,方潜凡才回过神来,用手中的树枝继续拨弄着有些暗淡的木炭——看来是想把它拨回火堆。树枝似是在无声的呐喊,呐喊声化作缕缕青烟,“噌!”树枝蹿起一朵火花。

    方潜凡顺手将树枝扔进火堆,随后又从身旁取出一根粗壮的树枝,将木炭轻而易举的拨进了火堆,木炭又再次通红起来,手中的树枝也再次被方潜凡投进火堆。

    目光上扬,方潜凡双手互相擦拭,最终十指相互交错的握成一团,嘴唇轻启,回忆的闸门也瞬间打开,开始了自言自语……

    弟弟六岁那年的三月十七号,是个暖冬,亦或者说是个暖春,以至于露宿街头也并没有那么冷。但流落至此的两兄弟,在哥哥的倔强下,依旧漫步在街头,希望找到白天听说的那个破败的城隍庙。

    “会不会已经有人了?”弟弟的童音,显得有气无力,在哥哥的带领下,并没有担心找不到住处。

    两双小手牵在一起,哥哥转过了头,“那正好继续可以问问爸爸妈妈的消息,说不定他们就知道呢!”

    闻言,弟弟脏兮兮的脸上瞬间洋溢起笑容,明明夜沉如水,却像是水落石出,“我们也是有爸爸妈妈的!”

    哥哥的心似是被针刺了一下,突如其来的疼痛打乱了步伐,正想说些什么,身后的弟弟摔了一跤——

    “疼不疼啊?我们慢点走,不着急的。”哥哥拽着弟弟的手,想把弟弟拉起来,“起来吧,应该快到了。”

    弟弟十分反常的毫无反应,在黑夜里化作一团纹丝不动的黑影,“我们说好了的,要自己走,不能再背着你了。”哥哥似乎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蹲下身,准备扶弟弟起身。

    轻轻推搡了一下,哥哥脸上的笑容被黑夜大口吞噬着,“你很冷吗?怎么手越来越冰?”哥哥摇晃着一动不动的弟弟,不安感从后脊猛地蹿起——

    一声哀嚎划破了黑夜,惊扰了沉睡的寒风,寒风呼啸着狂奔起来,吹散了哥哥脆弱的坚强,泪水争先恐后的涌出,哥哥号啕大哭——因为弟弟似乎没了呼吸。

    原来,从来没有什么暖冬。

    似是因为寒意,哥哥无助的瑟瑟发抖,仰着脖颈,声嘶力竭,“爸爸……妈妈……”泣不成声,哥哥紧紧地抱着弟弟,拼命地大声呼救,“爸爸……妈妈……”

    起初寒风裹挟着呼救声,后来寒风裹挟着嘶哑的呼救声,再后来寒风淹没了喃喃的呼救声,最后寒风再也找不到呼救声——

    直到最后,兄弟二人的父母也没有出现。

    背着弟弟,哥哥似乎举步维艰,干涸的泪痕记录着昨晚发生的事,红肿的双眸见证了一切,渐渐喧闹的街头却容不下第二个知情人。背着弟弟的哥哥,迷失了方向,不知道应该去往何方。

    然而一切又像是拙劣的玩笑一样,伴随着旭日初升,弟弟脸色煞白的醒了过来,仿佛经历了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

    哥哥喜极而泣,嘶哑的说不出话来,弟弟则发现哥哥丢失了一只鞋——

    是啊,哥哥在昨夜丢失了一只鞋。

    ……

    弟弟九岁那年的三月十七号,哥哥突然从梦乡中惊醒,似曾相识的不安感再次袭来,随即故作轻松的笑了笑——自那以后,每当临近春天,哥哥总是杞人忧天的惴惴不安。“弟弟?”声音在破败不堪的房屋中回荡,弟弟并没有应声,哥哥翻过身,看着似是陷入沉睡的弟弟,“弟弟?”再次轻声呼唤道。

    这一切仿佛是个噩梦,一个无比熟悉的噩梦,甚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轻轻的推搡变成了用力的摇晃,哥哥惺忪的睡眼被恐惧撑圆,“不用担心,只是睡着了,明早就会醒来的。”

    哥哥自言自语着,像是忘记了自己轻声呼唤总是会得到弟弟似醒非醒说梦话的应答。

    唯有黑夜,陪着哥哥再次见证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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