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珊瑚听了,沉默良久,半晌,才道:“生在乱世,有心无力。命该如此,我无能为力。”

    云焕沉声道:“正如你所说,如今正是权贵当道,权力倾轧,民族动荡的世界。试问在这世上,每天会有多少流离失所的孩子被官宦人家收养,一生为奴为婢?有多少人像斗鸡走狗一样成为玩物,为取乐权贵彼此互相残杀?又有多少人像我们一样,被鞭子和尖刀压迫着跪在老爷们面前,只求老爷们赏一口饭?”他顿了顿,郑重质问道,“你是聪明人,一样能看得清楚明白。我听珊璞说,你本来志向远大,一心想有一番作为,为这战火之中的孤儿寻一个归宿。可你现在在做什么?难道你一生都要做这燕金和昭胤之间的间谍,为这些权贵龌龊奔走?你和珊璞已经饱受家破人亡之苦,为何还要助纣为虐,为人间再增新恨?”

    感受到白珊瑚的钢刺已再无刚才的狠厉,云焕不顾锋刃锐利,伸手推开钢刺,转过头凝视着白珊瑚,沉声道:“以你的才干,本可大展宏图。但良禽择木而栖,就算你身居天王女官之位,掌管半个岳州城又如何?还不是只能听命于上头那些争权夺利的疯狗?你觉得他们会认同你的理想和抱负吗?什么昭胤,什么燕金,他们为了财富和疆土发动战争的时候,考虑过我们这些百姓的感受吗?他们会在意这战争之中死去的士兵将领吗?你依靠这些侩子手去斡旋止战,可结果是什么?只会是兔死狗烹!”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道:“你知不知道,就在我们从高岚手中救出珊璞的时候,她几乎就要被……妈的!”他眼睛一红,一句脏话啐了出来,没有再说下去。

    但白珊瑚已听懂的云焕的真意,登时恶狠狠的打了一个冷战。深深的悲哀化作一阵愁云惨雾笼罩了她的心房,她垂下手臂,咬住嘴唇,沉默着。

    云焕见她情绪低落,心下也不禁难过:“只要还有争斗,只要还有国界,只要还有这些无耻的欲望和争斗,你也好,珊璞也好,这世间的孩子们也好,都不会获得真正的幸福和自由。你扪心自问,你连自己都保护不得,还谈什么保护珊璞,保护和你一样的孩子?”

    白珊瑚低下头,一滴眼泪从她脸上缓缓落下。

    “你想不想听珊璞的真心话?”云焕伸出双手,牢牢按住白珊瑚的双肩,凝视着她的泪眼。自他的眼睛里,忽然激射出柔软而坚强的闪光,“她说——我的姐姐是一个好人。她为了我可以不惜一切。但我也要告诉她,我为了她也可以不顾一切。如今我已经不再受制,我希望她活出她自己,从此抬起头来,做她自己想做的事情。我愿意陪她一起,去消弭这世间的灾难,让和我们一样的人,都过上好日子。”

    白珊瑚猛地抬起头,泪流满面:“她……她真的这么说?”

    云焕一笑:“你说呢?”他走到窗边,推开窗子的一条缝,回头一笑:“也许我云焕现在朝夕不保,就连现在聊个天说个话,都不敢把窗子打开去看看外面的月光。但我相信,世界上总会有一群我们这样的人,为了让自己、让家人、让世界上所有如他们一样的人能够自由的沐浴在月光下,而不停的奋斗。我愿带着他们一起,去为民请命,去拼命争取,去建立一个新的世界!建立一个不再有等级,不再有国界,不再有残暴和流离的世界!”

    他向着白珊瑚伸出自己的手,笑道:“珊瑚,你愿意和我云焕一起,去拼,去创造,去争取吗?”

    虽然窗子只开了一道缝,但一缕皎洁的月光,已经穿过那狭窄的缝隙,照在云焕的身上。这一刻,在白珊瑚的眼里,云焕的周身都散发着神圣的光芒,令她心折不已。

    她凝视着他,嘴角微微颤动着。最终单膝跪地,俯首恭敬道:“我愿意。”

    云焕忙伸手扶起她,沉声建议道:“时间不早,你且回去。岳州城内始终不是安全之地,等风头过去,我便和杨一钊安排你见珊璞。那时候你们姐妹团聚,有什么话,等那天一并说,好么?”

    白珊瑚心里一暖,颔首一笑:“好。若需联络,可托城西茶商林氏传递消息。”她推开室门,就往外走,走到一半,又复转身一笑,“愿你早日与你哥哥团聚。”

    云焕摸了摸鼻子,咧嘴一笑:“放心,已经团聚了。他现在已经是拓靼部落的首领,也算是苦尽甘来,对不对?”

    白珊瑚垂眸一笑,闪身离去。

    云焕凝视着她离开,叉腰舒了一口气。他缓步出门,一巴掌打在守在门外的杨一钊后背之上:“你这个家伙平时软得不行,出的主意倒还不错。托你的福,这一番感情攻势下来,我拓靼又多了一名得力干将。如今得了不少人才,可要好好盘算一下怎么整合为用才好。”

    “我可不是为拓靼,我看中的是你胸怀大志。若非真心,单凭说辞,岂得如此动情?”杨一钊捂住后背,龇牙咧嘴一笑。

    云焕哈哈大笑:“这么说来,我活该给你免费当了一把说客?”

    杨一钊伸过右臂揽住云焕脖颈,昂首一笑:“杨大夫人,人生得意须尽欢,莫去计较你与我。”

    云焕猛地在杨一钊头上砸了一个爆栗:“不行!请我喝酒!必须喝好酒!”两人勾肩搭背,在夜色中越走越远。


章节报错(免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