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嫦儿素日里便是在这街头长大的,瞧惯了那些撒泼打诨的街头泼妇的模样,此刻更是学得有模有样。

    她双腿撇在一边,故意露出小腿上那骇人的伤口,一双手高高举起,重重地落在地面上,高声呼喊道,“各位乡亲父老都来瞧一瞧啊。我家嫂嫂分明对我怀有怨恨,竟然将我与相公的性命都置若罔闻,故意惊了我们的马匹,将我磕成如今的样子,我可真是有冤无处可说啊。”

    人群越围越多,众人皆瞧着霓嫦儿那副可怜模样,议论纷纷。

    俞沧阑想要上前,却被梅夫人一把拉住。

    他不解地凝视着梅夫人,眉角轻动,压低了声音,“娘亲这是做什么?”

    “此刻这四周围了这么多人,你若是贸然上前,被有心人认出来了,日后闹到御前怎么办?”

    梅夫人一边说着,一边环视一圈。

    “霓嫦儿如此胡闹,岂不是要将云彤陷于不义之地?”

    言毕,俞沧阑甩开梅夫人便要上前。

    梅夫人见状,心中怒气腾然而起,她索性一把抱住了俞沧阑的胳膊,不管他如何挣扎却都不肯松手。

    其余人早就去店中打点相应事宜,哪里还有人能顾得上这面?

    不一会的功夫,便见官差拨开围在外边的一群人,眼瞧着霓嫦儿哭诉不止,索性将二人全部都带回了衙门。

    直到此时,梅夫人才缓缓松开俞沧阑。

    “娘亲这是做什么!”

    俞沧阑厉声呵斥,拔腿便要去追。

    不成想,梅夫人却挡在他面前,一双手臂展开,凝视着俞沧阑双目,高声道,“此事已经闹到了衙门,你若是非要去寻,日后如若被人抓住把柄,说你骄纵家中女眷当街哭闹,这可是个天大的漏洞。陛下如若知道了,你如今的恩宠还能剩下几分?”

    俞沧阑哪里顾得上那么多?

    他一言不发,只拨开梅夫人,往前而去。

    梅夫人见状,怒气更甚,弓着身子,高声呵斥道,“你若是走了,便是心中没有我这个为娘之人,我便死给你看!”

    俞沧阑挂念云彤,却也无法不顾及梅夫人安危。

    他停下脚步,别过头,盯着梅夫人的双瞳。

    梅夫人只以为他转了心意,心中稍安些许,快步上前,轻轻地握住俞沧阑的手腕,四下里睃了两眼,“云彤是将军府的少夫人,只要她肯表明身份,这小小的县衙敢对她如何?你只管安心便是。”

    不成想,俞沧阑却慢慢地推开梅夫人的手,凝视着她瞧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即便如此,我也要陪在她身边。”

    言毕,不管梅夫人如何阻拦,俞沧阑不再犹豫,径直离开。

    眼瞧着俞沧阑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梅夫人心中的怒气更甚。

    她暗自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借着云彤失忆之机,断了她与俞沧阑的往来。

    县衙。

    霓嫦儿被几个侍卫扶进了大殿之中。

    她跪坐在地上,依旧是泪眼婆娑,低着头,时不时用帕子擦拭两下面颊,鼻尖抽动,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瞧着她那副可怜模样,天生便会让旁人多出几分同情之心。

    知县吩咐两人将各自冤情呈上。

    霓嫦儿立即跪直身子,叩首行礼,抽泣几声,这才低声道,“惊动了大人当真是奴家的不是。其实不过是我嫂嫂瞧我不悦,女人家的争斗之事,还请知县大人莫要行刑才是。”

    好一招以退为进!

    云彤心中也是一紧,想不到霓嫦儿看似是个乡间没有什么见地的女子,可是这心机之深半分也不输那些京城的官宦门第。

    果真,知县闻言,立即将不悦的目光落在了云彤身上,上下扫视一圈,将手中的惊堂木重重地拍在桌上,厉声呵斥,“堂下所立之女,为何要对自己的妯娌下此狠手?可知府内和睦才是正道?”

    “回禀大人。”

    云彤不慌不忙,只对知县道了万福,“她身上的伤的确是因为马受惊才磕出的,可是却不是妾身所为。”

    “嫂嫂这话说得好没有道理。”霓嫦儿立即别过头,凝视着云彤,“你身上分明装着能够让马儿受惊的药丸,却还不肯承认。嫂嫂分明是妒羡我与夫君恩爱,故意惊了那马,刻意让我受伤,好灭你心头之恨。”

    云彤一股怒气从心间腾地一下升了起来,“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女子。将军好心救你,却不想竟然救出了如此一个蛇蝎之女,日后怕是要扰得家宅难以安宁。”

    那知县听得清楚,面色猛然一变,诧异地凝视着云彤,舔了舔自己微微干裂的唇角,试探着望向云彤,轻声道,“你方才说将军?你们可是将军府的内眷?不知是哪个将军府?”

    “我们乃是俞沧阑将军府中内眷,这位是俞将军才刚刚收下的通房丫头。”

    知县闻言,面色一变,正襟危坐,整理了自己的衣物,立即快步迎下堂中。

    他忙着人扶起霓嫦儿,上下打量一圈,吩咐人搬来了椅子,赔着笑脸,“想不到姑娘竟然是俞将军的内眷,是下官有眼不识泰山。”

    想着,知县别过头,瞧了云彤两眼,却露出不解为难之色,“这位姑娘既然是俞将军的内眷,却唤你一声嫂嫂,莫不是你是俞将军兄长之妻?”

    云彤也不答话,只点头示意。

    知县一早便听闻,这云彤嫁进将军府后,便克死了将军之兄,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像是躲避瘟疫一般低下头。

    好一会之后,那知县才稳住了自己的心神,“这将军内府的事情本官怎么好判定呢?还是请两位各退一步,便算是安稳内宅。”

    霓嫦儿自是不愿,她恨不能让知县速速处决了云彤,以报自己这腿伤之仇。

    可是,她心中越是急切,面上却越是委屈淡然,“知县大人说得是,我也是这么思索的。只是,我这嫂嫂却不肯认她所做之事,我便是想要退步,也是难为。”

    知县抿着下唇,蹙着眉头,别头瞧了一眼云彤。

    即便她是大将军正妻,可是如今大将军已经亡故,可俞沧阑却正得圣宠,这各种孰重孰轻,他还是分辨得出。

    想着,知县忙对云彤低声道,“姑娘既然已经做了,便是认了也无妨。日后只要内里和睦,莫在为这等事情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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