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柏庭直到晚膳时分才醒来。

    他身子虚弱,面如土色,嘴唇干裂,唇瓣上没有半分血色。

    苏柏庭睁着一双眼睛,四处扫视了一圈,最后才看到坐在一边,一脸怒气的云彤。

    “我……我怎么又回来了?”

    苏柏庭一边说着,一边想要坐起身子。

    可是他几日水米未尽,哪里还有气力?

    挣扎了半晌,只得作罢。

    “怎么回来了?”

    云彤冷哼一声,走上前,拉过一侧的椅子,坐在卧榻边,居高临下地盯着苏柏庭的双眼,“如若不是我,你早就回不来了。”

    苏柏庭听出她言语之中的恼怒,抿着唇瓣,蹙着双目,不再多言。

    “说说吧?你跑什么?”

    云彤双手环抱在胸前,上下打量着苏柏庭,沉声问道。

    苏柏庭目光躲闪,搭在床单上的两只手攒在一起。

    “说话啊!”

    云彤烦躁起来,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提高几分。

    “我……我不想拖累你。”

    苏柏庭这才小心翼翼地望向云彤轻声道。

    “不想拖累我?”

    云彤显然无法接受这样的理由。

    她索性从椅子上挪到了卧榻上,盯着苏柏庭的双目,沉声道,“你若是死在外面才是拖累我!”

    苏柏庭不解。

    “庄先生一家死于非命,你是现场的目击者。那些人说不定还会杀你灭口。即便是他们不杀你,朝廷也要寻你。我已经将你带进府中,若是你这个时候离开,我岂不是也要被怀疑?”

    苏柏庭闻言,即刻慌张地摇摇头,“我不想害你,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若是我留在你府中,只怕会给你带来麻烦。”

    云彤瞧着苏柏庭那副小心翼翼地模样,心中的怒气倒是消散了一多半。

    她长叹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扶起苏柏庭,在他的身上垫上一只金丝软枕,接着道,“我是以表姐的身份将你接进府中,如若你出了什么差池,官府的人定然会来寻我。如今,我算是你的半个监护人。你只管好生在我府中养着身子,不管庄先生家中之事到底为何,你也要调养好自己的身子才能再行调查。”

    听闻此话,苏柏庭鼻尖一红,险些落泪。

    好一会之后,他才稳住情绪,望了云彤一眼,坚定地点点头,“对不起,我不会再这样了。”

    这是这么多日以来,苏柏庭第一次露出如此孩子般的样子。

    云彤的心中这才安定些许,吩咐人将一早就准备好的粥点端了上来。

    她端着瓷碗,小心翼翼地搅弄着碗中的米粥,又吹凉些许,才送到苏柏庭的唇边,低声道,“小心烫。”

    苏柏庭盯着云彤双目,心中感动,唇角打着颤抖,身子往前凑近些许,唇瓣贴在那勺子上,“吸溜”一声,将勺子中的米粥全部都吸入胃中。

    喝完整整一碗,苏柏庭的身上才暖和了些许,也有了几分气力。

    云彤将他身上的被子揶好,又吩咐芳华熬了药,烧了水。

    她将帕子浸在水中,待到帕子温热起来,才从水中捞起,递给苏柏庭,“擦擦吧。”

    苏柏庭抬手接过云彤手中的帕子,指尖一个不小心与她的手指相碰。

    他立即收回手,拿过帕子,在面颊上微微沾动两下。

    “将军?”

    屋外传来芳华的声音。

    云彤这才别过头,却见俞沧阑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外,正满目怒气地盯着屋中二人。

    云彤在他那样的目光之下,竟然有些局促不安。

    她慌乱地站起身,随意拉动了两下衣角,舔了舔因为紧张而有些干裂的唇瓣,凝视着俞沧阑,赔上些许尴尬的笑容。

    “你什么时候来的?”

    “递帕子的时候就来了。”

    俞沧阑阴阳怪气地冷哼一声,走进屋中。

    他看也不看云彤,径直走到苏柏庭榻边,拉开一侧的椅子坐了下来,双手环抱在胸前,盯着苏柏庭。

    苏柏庭倒是坦然不少。

    他擦完面颊,仰起头,望了云彤一眼,轻声道,“谢谢。”

    说着,苏柏庭便伸出手,想要将帕子递给云彤。

    不成想,俞沧阑却是一把扯过手帕,替云彤道,“不客气!”

    云彤怔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二人。

    这二人一个年纪稍长一些,一身杀伐决断的果决气度。

    还有一个年纪虽然小了些,可是气定神闲,稳重之色半分也不输俞沧阑。

    二人对视良久,还是苏柏庭先笑了笑。

    他无奈地摇摇头,将自己身上的被子整理一番,沉声道,“俞将军八岁便熟读兵法战书,十二岁就随着父兄上了战场,征战这么多年下来,这早就成了朝中为数不多的几个陛下可以仰仗依赖之人。想不到,一朝若是吃起自家嫂嫂的醋来竟然是这么不可理喻。”

    苏柏庭说这话时,面上再也没有了初时的孩子模样,倒是一副长者风范。

    他前后反差如此之大,便是云彤和俞沧阑也未曾想到。

    “你还知道什么?”

    俞沧阑沉声问道。

    苏柏庭瓮声瓮气地接着道,“云姑娘嫁进将军府第一日,大将军便暴毙。也不知对于俞将军而言到底是福是祸?”

    “福何在?祸何在?”

    “将军倾慕云姑娘,自然希望能够迎娶她过门。却不想竟然被长兄抢先。如今,长兄亡故,云姑娘又是孑然一身,于将军而言自然是福。”

    “祸呢?”

    “云姑娘虽然已经下堂,可是整个京城都知她曾经是大将军明媒正娶的妻子,与将军你有叔嫂之名。正所谓独善其身容易,悠悠众口难堵。将军若是真地想要迎娶云姑娘过门,岂是容易之事?旁的不说,一个辉月郡主,只怕就让将军烦忧了吧?”

    苏柏庭说完,抬起头,双目直视俞沧阑。

    这是第一次,俞沧阑发觉眼前这个男子根本不能将他视为寻常孩子。

    他观世事之通透,即便是俞沧阑也有些自愧不如。

    俞沧阑与云彤所面临的困境被他三言两语全部道破,每一句都直击要害。

    俞沧阑思量良久,才哼了一声,“不过是些街头传闻而已,你以为知道这些就能和我谈了吗?”

    “俞将军可知京城有多少达官显贵?他们每个人身后牵扯多少人?这些人又有多少与军中利益相关?有多少与朝堂利益相关?每个人每年有多少生意要做,都需要打点清楚那些人?”

    苏柏庭连珠炮一般沉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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