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无表情的拿起来，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想什么，却并不多看，一股脑的投进了碎纸机。
报表下面还有几页纸，他犹豫一下，没有一起放进碎纸机，又放回桌上。
熟悉他的人就会知道，这样的纸质资料，一般都是他自己搞出来的，并不会假手他人。
桌上躺着的是沐清晨的资料，他第一次见到她就找人查了她。
调查资料传回来，想到她蹲在路边哭的样子，他莫名其妙就打印出来反复看了几遍。
他在见到她之前已经听过她的名字，他不过就是那么一听，也没往心里记，可看见她蹲在路边哭的时候，他都没去考证就信了她是被逼迫的。
付昊穹要什么女人没有，怎么能下作到去逼迫一个不喜欢他的人？
真是越来越下作！
他查了她，然后让席世把她带回来。心里村的念头是，你再逼她一下试试？
果然，付昊穹消停了。
可他方坚也不是救世主，不可能好心的帮一个陌生人，总得让她有利用价值才好名正言顺。
方坚嘴角的弧度有了变化，似乎变得柔和了很多。他又想起席世传过来的那张字条，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这是纳兰性德的长相思，和他埙里吹出来的那一曲有着截然不同的内涵。
乡心，她早就说过她想回家。
当年，母亲也只是父亲的外室，和她的身份相似，不知道母亲也有没有这样的想法？
长相思，母亲最喜欢的那首词，也不过是她爱情的悲剧罢了，却要为此赔上一生。
她未必不想离开方家，从此雁过无声水过无痕。唯有分离才会有相思，她早就存了离开的心吧？
这么多年，他竟然忽略了。如果真是这样，守着这松苑何用？要这方家又何用？
他竞头一次觉得，这松苑对母亲来说，不是一件最珍贵的礼物，而是最华丽的囚笼。
他嘴角紧抿，眼中的不屑丝毫不加掩饰，就算我不要的东西，也不会便宜方家人！
天亮了，席世来找方坚，发现他竟然还待在风月无边没出来。
沐清晨不在，这秀的是哪门子深情？又不是去了天边，真这么舍不得何必让她走？
他推门进去，还未说话，方坚已先开口：“收网吧。”
“现在？这么快？”
“嗯，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我要回一趟多伦多。”
方坚站起来，走到门口又回头，“这里的东西先不要动。”
这种时候，竟然还有心思惦记这些小东西，席世有点急：“你不盯着收网？时间拖的不够长，我怕他们还有余力反击。”
“那就全部吃下来。”
席世皱眉，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举方家全力的反击，他们能顺利的吃到嘴里吗？伤敌一千至少也要自损八百。
可他还是没劝，他知道，去多伦多更重要，阿坚几乎已经拖不起了。
方坚有了片刻犹豫，他在考虑是不是还要给方媛留点什么。
“付灵韵吧，她比方媛要拎得清。”
席世点点头，“其实，那天沐清晨劝过她，我也没想到，她竟然还真听进去了。”
“哦？”走到门外的方坚又停住了脚，等着席世跟上来。
“她说既有连横就有合纵，让付灵韵不要与虎谋皮。”
方坚嘴角微扯，似乎想笑，她懂什么连横合纵，她就是会唬人。方媛让她糊弄了，付灵韵也被她糊弄了。
只不过付灵韵对沐清晨，似乎还存了一点真心？
他面无表情的迈步出门，看来，让她们接近，他还歪打正着的押对了宝。
沐清晨是天黑到家的，没吃晚饭就睡了过去，在此之前，她只在飞机上吃过一顿简餐，所以早上她是饿醒的。
家里除了几袋泡面，没有任何可以吃的东西，桌椅都附了一大层灰，无言的向她抗议着她的迟归。
打了电话给伊丹，约了晚上下班后伊丹过来一起吃饭。她犹豫着要不要联系连永年，最终还是放弃。
她还记得她走的是多么坚决，也还记得那天夜里连永年拳头上渗出的血，还有她说过的话。
等我回来，你去接我。
这句话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她没说，却相信他懂。
这宛如一句承诺，也似乎给了他希望。等她回来，一定是解决了舒景同的事，也一定是她能下定决心跟连永年在一起。
可如今真的回来，她头一个不想面对的就是连永年。
她不想履约了，那就不能让他再有一丝一毫的误解。如果注定要伤害他，一次就够了，绝不能反复伤害。
沐清晨用了一上午的时间把家里收拾干净，去医院看过妈妈，再回到家的时候，却赫然发现，连永年早已等在楼下。
夏日的黄昏，暑气不减。
他没在车上吹冷气，而是固执的等在单元门前，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固执什么。
沐清晨突然有些近乡情怯，此情此景，像极了她离开前的那个寒凉的夜晚。
她驻足犹豫着，要怎么跟他说，她的反悔。
看到沐清晨，连永年并未觉得不妥，他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咧开嘴对着她微笑。
干净明媚的犹如云卷云舒中透出的那抹最澄澈的蔚蓝天际。
他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想要将她拥进怀里，本以为她会脸红，或者会像从前一样假装嫌恶的对他拳脚相向来逃避尴尬。
可这一次，她竟然在他向前的那一刻就迅速的后退，退后几步，隔开他的拥抱，亦隔开他的情义。
她站在他两米开外，抬头望向他，只看到他脸上明澈的笑容慢慢僵硬收拢，直到变为难过。
拒绝的话都没有说出口，连永年就已经明白了。
看着他那样的表情变化，沐清晨红了眼眶。再也没有人比连永年更好，再也没有人像他一样对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