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升上去之前，童筱筱看到了他微红的耳朵，还有眼里的郁闷和惊慌。
她看着车子一点点消失在车流中，手指在手提包上反复摩挲，脸上情绪晦涩难懂。
苏特助恰在此时过来，“我说童总，您不是刚答应了跟他保持距离，怎么又让他把你送到了公司门口？”
就不怕这么多员工看见，人多口杂吗？
“哦，我反悔了。”童筱筱如无其事说了一句，转身走进公司。
苏特助，“……”
这人怎么说话不算话，还一副引以为傲的样子？
可他连屁都不敢多放一句，谁让人家是老板人家最大呢？
苏特助几步追上，“我瞧着童总今天心情好像还不错，您今天遇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了吗？说出来一起乐乐啊。”
“你这月奖金翻倍。”童筱筱道。
“谢谢老板！”苏特助一愣，乐坏了，连她到底为什么心情好都忘了追问。
下班时，童筱筱没打电话，但出门时，明宸已经在那等着了，也不知道到底等了多久。
“我有事，现在不回家，让你白跑一趟，抱歉。”童筱筱走到车跟前，敲了敲车窗，嘴里说着抱歉，但面上却看不出半点歉意。
她说完要走，明宸开门下了车，“那你去做什么？我陪……我送你过去。”
童筱筱道：“我去哪儿你都跟着，你是我的谁呢？”
“慕少嘱托我照顾你。”
“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明宸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又是这句。
“你以后要是想陪着我，说你自己想就可以，不用提慕修臣。你总提他，我反倒不愿意让你跟着。”童筱筱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启动后，明宸才说道：“你就这么讨厌慕少吗？”
“是啊。”童筱筱连想都没想，点头应道。
此时正是下班高峰期，这条路堵得几乎不能走。
明宸开着车子也就走了一会儿，就被迫停下了。他手搭在方向盘上，眼睛看着前面车子的尾灯，眼神看着有些涣散。
“他以前做了那么多伤害你的事情，你讨厌他也是应该的。”他道。
童筱筱道：“那是他活着的时候。”
“嗯？”
“他死了也讨厌。”
明宸落在方向盘上的手紧了紧，不知该怎么接这话，索性保持沉默。
原来在她心里，那个人那么讨厌啊，就连死了也不能原谅。
“我说的是慕修臣，又不是你，为什么你看起来很难过？”童筱筱问道。
明宸笑得有些牵强，“有吗？大概是……我跟他关系比较好吧。”
拥堵的车群已经开始流动，他也启动了车子，跟着前车慢慢行驶。
“哦，是这样啊。也是因为你们关系好，所以你才知道他那么多想法吗？”童筱筱指的是他几次提到慕修臣跟她之间的事情，说得都很清楚，就像是本人。
明宸道：“嗯。”
“那你觉得，如果他知道他死后，我是这样的态度，他后悔替我去死吗？”童筱筱问道。
“他本来就欠你的，死有余辜，只是对不起他的父母和两个孩子罢了。”
“你这是说他活该？这可不像是他好友会说的话。”
明宸面上稍显苦涩，“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嗯。”
童筱筱扭头看向车外，不想再理会他，只觉得心里这会儿不舒服到了极点。
为什么不说后悔呢？
他为什么不说后悔呢？
童筱筱只说有事，却没说什么事情。明宸也没问，只是按照她的指挥走，等到了目的地后，他才发现她来的是慕家老宅。
“不下来吗？”童筱筱下车后问道。
“不了，不方便。”明宸坐在车上道。
“是慕修臣对不起他的父母，又不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抵触？”
以前是童筱筱不愿意让明宸提起慕修臣，如今换成了他不愿意她提起。他蹙了蹙眉，“慕夫人会误会，我不方便进去。”
“一起吧，有我在，她不会说你的。”
童筱筱顿了一下才道：“反正慕修臣生前那么在意我，他妈就是对我再不满意，也不会叱责我的。”
她走过去打开车门，拉住了明宸的手。
老管家就站在一旁，两人不好拉拉扯扯。
明宸下了车，第一时间把她的手撇开了，还抬头看了眼老管家。老管家在这里待了几十年，看到什么，一定会跟慕夫人说的。
明宸跟童筱筱走在老管家身后，他犹豫片刻，低声道：“以后没事的时候，你就不要提慕少了。”
听到总有些别扭。
而且她提起慕少，总没有好话。
“怎么了？我之前不愿意提起他，现在走出来了，就觉得无所谓了。你不愿意看着我从他的阴影里走出来吗？”童筱筱道。
明宸垂眸看她，“什么叫走出来？是代表你的生活以后跟他一刀两断，再无瓜葛吗？”
“是啊。他本来就是一个死人了，与我未来生活毫无瓜葛。”她道。
“……嗯，挺好的。”他牵了牵唇角，但显得有些勉强。
童筱筱今天是来接安安跟昊昊的，她跟明宸到时，刘蓉正跟两个孩子在打麻将。她看着自己的牌，即便脸上被贴了很多小白纸条，也无法掩饰她生无可恋的表情。
而她左右两边，两个慕家的人望着牌，都是一副绞尽脑汁的苦恼样子。
两个小家伙则一坐一站在刘蓉的对面，坐着的是昊昊，此时已经忍不住一阵接一阵地打哈欠，而安安则是一副兴致高昂的样子。
“筱筱来接人了，今天就到这儿了！”
慕家两个人见童筱筱过来，赶紧站了起来，还不忘把牌全都给推了，一副大松口气的模样。
刘蓉动作不如他们那般明显，但也趁机赶紧把牌给扔到了中间。
他们就是无聊，找两个小孩子打麻将放松一下而已。谁知道安安确实不会打，昊昊也不会，但是昊昊会记牌，他完全是当题做的。
“哼，又耍赖！”安安噘着嘴控诉。
“你骄傲什么？会打牌算牌的是昊昊，又不是你。”刘蓉嫌弃道。
昊昊立刻道：“我会就等于哥哥会。”
安安本来要撇嘴，听见这话又笑得眉眼弯弯，“也相当于奶奶会，下次让昊昊帮奶奶打牌呀。”
“也行吧。”
刘蓉说得勉强，但满脸都是跃跃欲试。
只是这份跃跃欲试跟喜悦，在转身见到站在童筱筱身旁的明宸时，消失殆尽。她看向童筱筱，“我对你说的话，你都当没听见吗？”
“跟您说了，慕修臣让他多照顾您的，您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童筱筱对她道：“要不您亲自当面跟他说，让他不用把慕修臣的嘱托放在心上？您这么说了，他以后应该就不会厚着脸皮说照顾您了。”
刘蓉指着他们，气得手哆嗦。
不过两个小孙子还在这儿，她到底没说出来什么难听话，只是面色铁青地转身离开了。
两个小家伙显得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童筱筱狠心地没照顾他们的情绪，扭头对明宸道：“她见了你似乎很生气，你不想说些什么吗？”
“走吧。”
明宸牵住了安安跟昊昊，转身往外走，脸上不像平时那般带着笑。
慕家两个人犹豫再三，其中一人对童筱筱说道：“不管你跟其他人私底下怎样，但最起码当着她的面别这样吧？修臣再怎么说也是为你而死的，你就这么把其他男人带到她跟前，你这不是存心让她难受吗？”
她说这话时，并未刻意遮掩，明宸也能听到。
童筱筱也没喊他，但是他带着两个孩子停下了，站在旁边等她。
童筱筱似是不经意扫了明宸一眼，对慕家那人道：“我最近看着她像是走出来了，刚刚不还在跟你们打牌吗？”
“好不容易养大的儿子死了，女儿又是那样子，好多人还暗地里说婶婶叔叔他们做了孽，才会遭报应。你说这种事她能走出来？只不过人总得朝前看，她不想整天拉着脸，影响周围人的心情罢了。”
说话的人一脸唏嘘，看样子是真得同情刘蓉。
童筱筱道：“那除了人死复生，没有其他办法了，不然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徒劳。”
说这些时，她又往明宸那边看了一眼，目光意味深长。
“这话说得倒也是。不过话说回来，你还是尽量不要让这位先生来慕家了吧，有些事情不好闹得太难看。”
童筱筱这次没说话，跟明宸还有两个孩子朝外走去。
出了客厅后，她才对明宸道：“如果你以后还想来慕家的话，就去跟她解释一下，我说她不信，你说她说不准就信了。这次不说，你下次应该就进不来了。”
她没说是她说他是慕修臣朋友，刘蓉不信，还是她说慕修臣重生，刘蓉不信。
“不必了。”
明宸敛着眸子道：“就像你说的，除了人死复生，说什么做什么都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