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如此也好。”王琼自也是开明之人,并不拘于诗社诗会之名,道:“既然经楼夫人都这样说了,那我们今日之会,日后吟咏酬唱之诗,便都算‘曲江亭诗会’之作了。有此一会,却也不枉我们平日诗文上一番心血了。夫人,您是圣人之后,又是我等中诗做得最好的,今日这主持诗会之人,也自非夫人莫属了。”
“姐姐说哪里话啊?我这平日不过闲来吟咏几句,哪里及得姐姐文才呢?”孔璐华也忙谦辞道。
“经楼夫人,今日这诗会,若不是您来主持,日后咱们出门遇上那些个俗人,也说不出口啊?”王家女眷中又有一位少妇应道,这少妇名唤王燕生,字凝香,乃是阮亨之妻,只是出身王家,是以坐在了王琼之侧。看着孔璐华尚有婉拒之意,王燕生也不禁补充道:“眼下这世道啊,若只是咱们两家人,却还好说,可外面的情况夫人该比我们清楚,有的是那只读死书的腐儒,平日诗文做得尚不及我等一二,便只知道用那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言语,前来恫吓我等。夫人那《红楼梦》我家中人人爱看,只有一件事说得却不好,为什么女子未嫁便是珍珠,嫁了他人,就成了死鱼眼睛了?若是按这样的说法,我们今日齐聚之人,除了涧芳侄女,不都是已嫁之人吗?这样说来,倒是我们里外不受人待见了。夫人出身圣裔,言行自是奉圣人准则的,也只有夫人为我等做个主,我等在此雅集吟诗,方不致为外人数落了去啊?”阮王两家九女之中,此时尚有王豫甥女季芳和王氏表亲鲍之蕙二人,听了王燕生之言,也一并点头相应。
“哈哈,凝香,我与你相识也有些时日了,却不知你对这些旁人言语,还这般在意啊?”孔璐华听着王燕生之言,也不禁笑了出来,但她也清楚,这些外人言语,本也是阮王两家女子在外最容易遇上的质疑,若是自己不能解决这些争议,两家女眷日后出名在外,只会招来更多流言蜚语。便也向诸女道:“既然大家都这样说了,那这诗会主持之事,我也不能再推辞了。不过方才听了凝香之语,我也知道,不仅凝香,或许我们在座所有人,都曾经被人问起过,外人常言‘女子无才便是德’,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吟诗作对,以诗才相长呢?还有,许多闺阁中人,空谓未嫁之女为珍珠美玉,却信了那书中之言,以为我等已嫁女子,便是所谓鱼眼,这样说来,我们今日与会之人,又算得什么呢?这些事,我也有自己的想法,今日就说给各位听听,日后若是我等再有相聚吟诗之事,自不怕外人再多嘴了。”
“至于闺阁之女,还是已嫁之妇,我想,那话本中的言语,各位也不必如此当真啊?正所谓,尽信书不如无书,那撰写话本之人,或许家中多有他故,是以对已嫁之女亦多怨言,可即便如此,难道他说的,就都是正确的吗?那样难道我们还要称他一声圣人不成?既然那人也并非圣人,我等又何必拘执于一句死鱼眼睛呢?而且我想啊,女子无论出嫁与否,最为关要的,乃是自身要有才学,我等通诗文、读经史,言语自然不落男子之后,也自然出于寻常女子之上,若是我等都有这个自信,他日再有人用这般言语嘲笑我等,我们便直接将自己所作诗文拿出来,让他们看看,究竟是这未嫁的珍珠好呢,还是他们所谓的‘死鱼眼睛’更胜一筹呢?到时候啊,那些多嘴之人,也只会自取其辱罢了。”
诸女听着孔璐华言语,既是有理有据,又不废世家礼数,正是回斥那些俗论最好的答案,也是连连称赞,一时不绝。王琼也点头道:“夫人果然才学见识,均出于我等之上啊。俗人那些言语,我以前想着,总也觉得不对,可就是说不清其中道理,今日听夫人一言,真是茅塞顿开,夫人之言,可为天下学诗女子之至论了。”
“碧云姐姐,你这样说啊,我也有些不好意思呢。”孔璐华笑道。
“好啦,夫人,各位姐姐,其实我倒是从来没想过那许多,咱们在家里,夫子和王先生都是明理之人,自然不会限制咱们作诗啦?”唐庆云也主动提议道:“而且今日出来,我们本就想应着这江畔风景,作诗联句,却怎么过了这么长时间,竟连个题目都没想出来呢?夫人,要不还是你来吧,咱们寻个可以写的风景,然后……每人至少赋诗一首,方才算是入了这个诗会,你看怎么样嘛?”她在阮家四女中年纪最小,言语也最为天真,看着一行人一直闲谈,迟迟没有拟定作诗题目,也开始向孔璐华撒娇起来。
“好啦,好妹妹,就你着急,待会儿若是你做不出好诗,第一个就罚你饮酒。”孔璐华也对她笑道。
“夫人,我可早就准备好了,今日无论夫人出什么样的题目,我都能做得诗来!”唐庆云对自己吟诗之才,可是非常自信。
“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可是古霞妹妹,今日作诗的并不是只有你我啊,这许多人都等着作诗,若是只用一二题目为限,岂不失了作诗之乐?”孔璐华也笑道:“所以啊,我们今日就各自择这曲江亭畔一物作诗,也便够了。若是想着今日相聚不易,作诗感怀,亦可为之。总之今日作诗,乃是结集之用,却无需比个高低,如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