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即便如此,阮元听到这里,也已经双手发颤,额头之上,渐渐冷汗渐生。无论刘凤诰有无连号之事,他监临之时饮酒打人,为外人改动文章,这些看来俱是事实,可自己先前上报考场情况时,却对嘉庆言及刘凤诰并无所谓饮酒舞弊之举,也就是说,无论刘凤诰的罪名是失职亦或连号,自己调查失实一事已经错不了了。按大清律例,自己有如此监察过失,浙江巡抚之任,也自然保不住了。
“金门啊金门,你……你怎得如此糊涂呢?这监临之事,最是紧要,你怎么……怎么还能在考场饮酒啊?”阮元看着刘凤诰一脸悔恨之色,也不觉责备了他几句。可过不多时,阮元便也想起,刘凤诰之前言语,实在不足以让他承认连号这样的重罪,便又问道:“还有,我先前与你说起任泽和跟徐步鳌,你一概坚称不识,这是真是假?若你并不认识他们,那这样的连号供词,皇上也不会相信啊?”
“伯元,任泽和是什么人,你也不认识吗?”刘凤诰忽然问道。
“我……实不相瞒,这次我到杭州,第一要务便是整顿海防,是以政务上的事,现在想来确实也有些疏忽之处,这些府县官员,我也没来得及一一问过,那任泽和可能给我送过礼,但我抚院对于外人送礼,一概拒之门外,或许我也是真的忘了这些。但即便如此,我……我也确实不知那任泽和与我曾有旧识啊?”阮元向刘凤诰说道。
“伯元,这件事我先前也不相信,可是卢……卢少卿告诉我,任泽和他……他也是咱们己酉科的同科进士啊?当时,我看他们还拿了当年的进士题名录过来,这件事,应该错不了啊?”刘凤诰这句话说了出来,阮元心中也是一惊,原来,这次阮元南下巡抚浙江,确是急于整治海防,与蔡牵决一死战,政事上的细节,较之第一次做浙江巡抚,疏忽之处已然不是一星半点。这两年的《缙绅录》虽送到了抚院,自己却都没有看过,若是自己看过《缙绅录》,自然应该清楚任泽和是何出身,履历如何,可这些当年悉心准备之事,这时却被自己忘得一干二净,回想之下,自己也是惭愧难当。
如果任泽和果然是自己的同科进士,那在嘉庆看来,他和刘凤诰合谋,便是顺理成章之事。这样说来,只要托津和卢荫溥将刘凤诰连号的供词上报嘉庆,刘凤诰这一次,就真的难逃一劫了。
但即便如此,想着刘凤诰被迫招供,总是会留下一二破绽,只要刘凤诰愿意翻供,即便他罪责难逃,也可能减轻刑罚,想到这里,阮元也对刘凤诰道:“金门,我也不清楚,南石兄这是怎么了,都是当年翰林的旧友,这怎么说动刑就动刑呢?但即便如此,你也不要担心,只要到了皇上面前,你将实情告知皇上,皇上从来明察,定不会再以连号之罪责罚于你。到时候我想着,你……你怎么说也可以减刑一等啊?”
“伯元,你……你若是不信,就先回府上,看一看最近的邸报吧……”刘凤诰见阮元不解,也主动对他说道:“最近的邸报里,有一份涉及江苏候补知县李毓昌的,还有一份,是涉及通州粮仓书吏高添凤的,你看过那两份邸报,就明白了,皇上……皇上不会相信你我的。更何况,就算我如实认罪,又能怎么样呢?现在皇上,多半是在气头之上,这改卷与连号,只怕在皇上眼里,也只是一般无二之事了。你……”
想着这件事一旦被嘉庆知晓,嘉庆多半也会迁怒阮元,刘凤诰懊悔之下,却也不希望阮元再受牵连,便对阮元道:“伯元,我的事,你……你不要再管了,当务之急,是你自己的事啊?经过了这些,皇上多半也不会再相信你了,你……你可一定要寻个办法出来,切莫……切莫因为我的过错,竟误了自己前途啊?”
“金门兄,这……”阮元看着刘凤诰神色,只觉他双目之间,尽是绝望,只怕这两份邸报之内,果然另有要事。无奈之下,阮元也只好安慰过了刘凤诰,言及连号之事,若是没有贿银,便不至于论死,其他无论如何,先把刘凤诰的性命保护下来,才是要事。劝过刘凤诰以后,阮元便即离开了监牢,回到抚院,开始找寻起近期的邸报来。
看过两份邸报之后,阮元也终于明白了一切,看来,这时无论刘凤诰主动翻案,还是自己再次为他申辩,多半都只能成为火上浇油之举,而自己能做的,可能也只有自保了……
而这时的嘉庆,也果然正在为这两件事震怒不已。
“你们知道李毓昌是谁吗?是朕去年钦点的进士,是朕亲自任命的知县!这王伸汉,是谁给了他这般大的胆子,竟然做出这般大逆不道之事?如此丧尽天良之人,他就是死一百次,都解不了朕心头之恨!还有那王毂,这般大事,居然也敢收受贿赂,协同蒙蔽,这般昏聩之人,更是死有余辜!董诰,山阳县的奏报什么时候才能到?”看嘉庆的样子,已是再也掩不住心中怒火,只不住的向一众大学士、军机大臣责问着。
“皇上,山阳县的奏报,臣今日接到了,看上面所言,王伸汉和王毂,还有李毓昌家中那一众奸仆,都已经在山阳伏法了。”董诰向嘉庆汇报道。
“还不够!王毂区区一个知府,若不是江苏官场上下欺蒙,如何能掩住这般大事?铁保呢?汪日章呢?他们的折子到了没有?!还有,费淳,通州的账查清了没有,到底缺了多少皇粮?”嘉庆仍是不能解气。
“回皇上,查出来了,通州西仓中仓,共缺粮十三万石,此外霉变之米,渗药之米,通州仓场还在逐一清查,眼下高添凤认下的偷漏之数,是两仓各四万石,剩下的五万石,臣等还在继续追问。”费淳向嘉庆奏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