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伯元,你在广州,可别因为这些官场之事,竟而伤了身子啊?”铁保也在一旁笑道:“你看如今江南孙中堂,办的还是总督的事,也加了协办大学士,或许有一天你也能得到如此殊荣呢?只不过嘛……如今朝中大臣大多高寿,你想要加封宰相,可能要多等几年啊?”
“老师,学生如今总督两广,恩荣已足,至于这宰相之位……学生尽人事,听天命吧。”阮元确实并不执着于宰相之职,但回想自己为官三十年的升迁之路,却也隐隐有些遗憾。
“哈哈,话说回来,瑟庵可是在南书房教过皇上呢。伯元,你之前受两世皇恩,或许从来只以为尽于职分,便即无愧于心。可那之后,却是皇阿玛从来知人善用,仁宗皇帝跟你也算师出同门,他们都很清楚你秉性才学,所以才能委你重任,但如今皇上与你来往似乎不多,你若是依然抱着之前的心思做官办事,本王担心皇上会误会,甚至贬抑于你啊?”永瑆也向阮元补充道。
“是啊,伯元,皇上的事,你……你若是之前来问问我,或许那日奏对,也会有所不同呢?”汪庭珍自从当年误解阮元,又被阮元宽恕之后,便即下定决心,如果阮元有难,自己一定竭力相助。之前刘凤诰一案他便已四处奔走,这时想起阮元或许尚不了解道光,便主动为他说明道:“皇上读书的时候,我是在南书房主讲过几年的。皇上论天赋或许不如仁宗皇帝,但为人品性却还不错,与人说话从来客气,并无盛气凌人之感。若是皇上认定一位下臣本性不坏,能够尽心做好本分之事,那皇上自然会信任于他。只是……有时皇上对于那些细小的瑕疵,却显得有些过分在意,若是因小失大,自然不妥。还有就是,大臣若是如伯元一般,久在外任,或许皇上对你们的看法,就会受到京城中他信任的那些京官的影响。却不如仁宗皇帝,凡所用人,都不会只看一面之词。这样说来,伯元,你如今距离皇上,也确实有些远了。”
“是吗,多谢瑟庵兄教诲了。”阮元也向汪庭珍答谢道,只是即便如此,阮元却也隐隐发觉,若是要他以两广总督的身份主动在道光面前表现自己,这样的事确实也不是自己所擅长的。
“伯元,先前这些事我也没有在意,说到底我也有不是。但如今我也看得出来,或许京城之中,果然有不愿让你做宰相,甚至……想要搜寻你不足之处,企图倾陷于你之人。这件事你自可放心,只要我还在皇上面前,我自当护你周全。”汪庭珍也再次向阮元保证道。
“学生谢过恩师。”阮元也再次向铁保拜道,他自也清楚,铁保年纪甚至比永瑆还要大,或许这次见面,也是二人的诀别了。
“伯元,你还记得嘉庆四年,你第一次出京去做浙江巡抚,本王是怎么对你说的吗?”永瑆回忆往事,也向阮元笑道:“那时候本王说了一句,万里之行,今始于此。原本想着,你往返京杭一次就是五千里,凑个万里之路出来,应该不难吧?可如今二十三年过来了,你督抚七省,两引漕运,所行之路,又何止万里呢?你能走出四九城,得见大江南北,天下万千风景,我虽为亲王,却也只得困顿于此一隅之地,所以我羡慕你啊?想来我诗作虽多,却大多只是因于才气,你笔下诗文,却能写出真正的山水花鸟,四海人情,我从来自负文才,可如今想想,这诗文一道,终究是要逊你一筹了。”
“王爷客气了,下官文笔素拙,作诗大多信口而成,编定诗集之时,已然删了不少,如今笔力却也不如从前了。”阮元也向永瑆陪笑道。
“哈哈,伯元,无论诗作之事怎么说,归根到底,我还是信任你这个朋友的。没错,你是真正值得我称一句朋友的人。”永瑆倒是乐得自在,也向阮元道:“许多年前,我便已经做了成亲王,当时谁也不知道皇阿玛立的太子是谁,但我年长,也喜欢吟诗作对,便有许多文人与我交好,对我百般逢迎。其实那些话你也说过,可是我看得出来,你除了寻常的文人之交,吟诗相答,并没有多做什么,你是真心想着凭借自己的实心实行,来做成许多实事之人。你能够得蒙高宗皇帝、仁宗皇帝青睐,也不是因为谄媚逢迎,而是你本来就应该得到你所得到的那些啊?”
“后来……洪亮吉因为我的事一度下狱,也是你主动想了办法,为洪亮吉求情,这件事你可以不做,但你还是顶着被仁宗皇帝惩处的风险,在仁宗皇帝面前说了那些话。到了那个时候,我才彻底明白,你是真心值得相交为友之人。仁宗皇帝一朝,我们亲王不能结交外官,久而久之,我这成亲王府也是门可罗雀,即便皇上即位,这也没几个人还记得我了。你如今却还能来我这里,与我共叙昔日旧情,足见你我是真心为友,并无名利掺杂其间。伯元,我……我都这个年纪了,还能奢求什么呢?总之,能与你相识结交三十年,我……是我该向你道谢啊。”阮元看这时永瑆样貌,虽已不复当年神采飞扬之状,却也比旧时更多了几分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