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不好了!”袁三刚刚看到阮元,便即上气不接下气地向阮元道:“扬州那边来的人说,几日之前,镇江……镇江已经失守了!”
“你说什么!”阮元听闻镇江失陷,自也吃了一惊。
“老爷,听说如今洋人兵船,已经布满了镇江江面,扬州城里面,都已经准备戒严了!可是,刘宜人和四公子他们……”袁三想到扬州城中的阮家家眷,却也担忧不止。
“唉……没办法了。袁三,咱们……咱们这就回去吧。”不想阮元听了袁三之言,当即便做出了南归的决定。
“老大人,这使不得啊?您方才……方才不还说离乱之时,只有这北湖才是……才是最好的避乱之所吗?”一旁那老农听着阮元竟然决定回到扬州,也当即劝阻道。
“我不能只顾着我一个人的性命啊?”阮元也向他苦笑道:“这次我来北湖,就只带了几个小孙儿,书之、孔厚、涧芳、恩海,他们都还在扬州呢。都是一家人,留下他们在扬州担惊受怕,我却一个人在北湖安享太平,这样的事,我……我不忍心啊?”
“老爷,可扬州一旦戒严,咱们不还是……”袁三也不愿阮元在这个时候回到扬州冒险。
“无妨,我之前便有耳闻,麟总河为了加强扬州防务,也已经准备从清江浦南下,来扬州赴援了。到时候我们就去找麟总河,让他带着我们回去,不就安全了?”阮元见袁三忧心不已,也只得宽慰他道:“我看啊,按洋人以前攻城的情况,他们就算破了镇江,一时间也不会再行动兵,若是扬州真待不下去了,咱们就一起再回北湖。可如今……如今总不能让书之和孔厚他们……他们就这样留在扬州啊?我身为一家之长,难道就这样看着家人身陷险境,却对他们不闻不问吗?”
“这……唉……”无奈之下,袁三也只得同意了阮元回归之议。果然,两日之后,阮元便即在城外与麟庆会合,一并回到了扬州,主持城防之事。
这日麟庆和阮元一道视察南城,居高临下,眼见数十里外便是镇江城楼,若是英军果然北进,自是一览无余,而眼前的扬州城墙之上,只有寥寥七八门大炮,俱是百年之前旧物,甚至不少砖石均已脱落,露出里面的野草。麟庆看着全然无力与英军相抗的城墙,也向阮元问道:“阮相国,英吉利人如今是……是要去江宁订立和议,不是要往扬州出兵,这……没错吧?”
“麟总河,咱们防得不也就是个万一嘛?”阮元也苦笑道。
“唉,话虽如此,可你看这扬州城墙,这……这怎么守城啊?”麟庆也向阮元叹道:“这里少说也有一百多年不打仗了,城防、军械,根本不堪使用啊?镇江那可是三千人的旗营,如今都败了,我麾下不过五百河标,从来就没打过仗,我知道你们也练了一些乡勇,可这枪炮军械都不够啊?相国那句话说得是……尽节成仁,罢了,若是洋人真的前来攻夺扬州,我率众死战,然后自尽便是,前人做得,我有什么做不得的呢?只是阮相国,您一家老小我看着……您那些孙儿也都是读书的好材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不如再过几日,待相国家里收拾得当,我遣人送你们一家回北湖,你们就……就不要留在这危城之中了。”
“总河大人,总河大人,不好了!”不想就在这时,一名河标兵士匆匆而上,见了麟庆,当即拜道:“总河大人,瓜洲那边传来消息,说……说有五艘从湖广前来扬州贩运粮米的粮船,在镇江江面被英吉利人的船扣下了!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你说什么?!这……扬州城从来人口稠密,存粮不多,尤其是如今七月时节,粮铺全要靠四川湖广的米粮接济,这些粮船被洋人扣下,那用不了几日,扬州就要断粮了啊?这……扬州如今还有许多百姓呢,可如何是好啊?”麟庆做南河总督已有多年,自然清楚扬州民情,深知一旦数日之内粮船不能及时到扬,只怕用不着英军进犯,扬州百姓很快就会因为乏食陷入恐慌。届时一旦出现民变,百姓又迟迟看不到粮米,那局势可就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了。
“麟总河,要不您让我去吧。”不想这时竟是阮元主动提出了前往取船的建议:“我和英吉利人在广州的时候就多有交涉,和他们打交道,如今扬州城里,还有比我更合适的人吗?”
“阮相国,这怎么使得呢?”麟庆听了阮元主动请缨,也当即劝阻道:“您这都快八十了,腿脚也不方便,哪能劳您走这一趟呢?再说了,英吉利那边,若是眼见有个大清旧日宰相前去议事,那他们会怎么想?他们巴不得把您软禁起来,然后对朝廷漫天要价呢?所以我看……您还是不要去的好。”
“麟总河,我这不还有轿子嘛。”阮元也向麟庆笑道:“再说了,我不过是个致仕大学士,对朝廷而言,早就没什么用处了,洋人把我软禁起来?何必多此一举呢?朝廷不用,也不需要为了我一个致仕大学士,再多担什么心的。更何况,若是英吉利人真敢那么做,那……尽节成仁,这本就是我写给史阁部的,我又为什么不能……不能这样做呢?而且真有那样一日,英吉利人再想订立和约,只怕还要在道义上更吃亏一些吧?我知道,英吉利人从来对财利之事斤斤计较,不能帮他们达到最大利益的事,他们不会做的。”
“阮相国,这……唉,如今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我……我帮您备船,再挑几个得力的下属,我尽力……尽力护您周全吧。”麟庆虽然不舍阮元前去敌营,可眼下却也别无他法,无奈之下,只得答允了阮元的要求。
随后麟庆便即派了几名兵士,扮作侍仆,同阮元一并乘船南下。船行一日,便即到了瓜洲,次日下午,便即抵达静海寺之畔。
“莘农啊,我……我本来也不想走这一趟啊?”阮元听了伊里布之言,却也只得苦笑道:“可如今这场仗,火都快烧到扬州了,扬州的米船又被洋人扣下,若是我不走这一趟,扬州百姓怎么办呢?不过莘农也自放心,洋人只要能把米船还给我们,我明日便走,总是……总是不能让你们再担心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