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窃国记 >大道之上皆过往 第十二章 南风知我意
    巷子里青纱蒙面的公孙姑娘在听见敲门声后等了片刻,觉得柳三变应该是又回去。于是起身开门准备将那碎银子拾起来,其实并不是她需要那些碎银子,只因为这些银子是他给的。

    如若不去拿,她觉得反而会让那个书生愧疚,毕竟有些人生来就是多愁的,对于他人丝毫留不得一丝拖欠,而且极为小心翼翼,柳三变每次也不多给生怕吓跑了那个姑娘,也是为了下次能再来,细水长流。

    毕竟,他还想再看看她,明知道她不会见他,可是不妨碍他想见她。虽然当年的自己只是吃了一碗撒了些葱花的阳春面,但是对那个初到金陵如同乞丐的自己来说远比现在桌上那些美味佳肴要来的能填饱,至于是填饱肚子,还是填饱心,谁知道呢?

    当年的柳永与现在的柳三变其实没有多大的区别,只不过是看得更明白了些罢了。

    容貌毁去的姑娘,在即将进屋子的时候。一个身穿书生衣服,面容阴柔美丽的男子带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站在他的房屋前,阴柔男子透过青纱看见仍旧遮盖不住地疤痕,眼中有些怒意,左手忍不住的握住了腰间的青色短剑。

    公孙姑娘也看着他,眼中略带无奈。她挽了挽发髻,将只开了半边的门完全打开,走进院门。要陪短剑的男子牵着少年跟着走了进去,一言未发。可是他的眼中没了怒意,有的只是泪水。曾经多好看的姑娘啊,怎的就成了这样。

    “死了吗?”男子握了握腰间的佩剑缓缓的问。

    “嗯。”公孙姑娘回道。

    听到这的男子这才松手,显得不再那么紧张。“可是全家满门?”男子接着问道,后来又像是想起什么说:“以你的性格,想来也是死了一个吧。怎的还是如此心慈手软,怪不得当年明明可以向上更上一层楼,如今却只能在五楼。”说罢将脑袋转向了一起的少年。

    “二师傅,给你。”说罢,少张弃从怀中掏出一块秦国特有的蜀绣锦帕包裹的东西递给男子。男子接过后一只手捧着,另一手掀开蜀绣锦帕。几根琵琶丝弦静静的躺在锦帕之上,男子将琵琶弦递给了那个蒙面的公孙姑娘说:“当年离开的时候,你总是抱怨你的琵琶弦容易断,我后来去了秦国,捡到了这些琴弦。听说是用韩国上好的铁矿,应该比寻常的琴弦好用些。”

    公孙姑娘看了看男子手中琴弦,笑了笑。“还是这般嘴硬,捡的能捡到这么好的琴弦?”说罢拿起琴弦走向琵琶,边走边说:“你怎么舍得来看我?不用去忙你的大业了吗?”

    公孙姑娘一边装着琴弦,一边又问:“这些年奔波了挺多地方的吧?”公孙姑娘见没人回答,转身看去。男子早已泪流不止,不能言语。

    像是想宽慰男子一般,女子将琴弦装好后抱着琵琶说:“没事的,姐姐本就不在乎容貌。来,你不是最喜欢姐姐弹琵琶吗?姐姐弹给你听。”

    说完这些宽慰的言语,女子抱着琵琶缓缓弹起,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女子原来如此好看,在男子眼中依旧如当年一样好看。

    男子还记得当时自己从家乡离开,到了鲁国想着学会些鲁国春城剑庐的剑招,想着学会之后自己再去看看这天下,拼搏出个名头。那天是他第一次进入草庐,拿着家乡爹娘给的名帖的他见过了草庐的公孙连城。在被人带着走向后院自己的客房时,看到一个女子,也不练剑,只是身穿一袭白衣抱着一把琵琶弹奏着本地独有的小调。拨弄着琴弦的姑娘看到他,轻轻点了下头,又开始自顾自的弹着。

    男子看了看这个姑娘当时只觉得好看,以为是剑庐里哪个师父长老的女儿或是豢养的小妾。后来待得久了,他也就知道了这是自己的大师姐,也是公孙连城的女儿,公孙白芷。白芷着白衣,本就应该这样。本以为以自己的天赋待上几个月就可以领悟剑招的男子,在那待了足足三年,这三年他日复一日的练剑,日复一日的听着琵琶。

    他觉得她太善良了,狠不下心。那些练剑的弟子们平时都是以飞鸟练习剑招,以求得一个快字。可是唯独她却不舍得伤害这些飞鸟,所以她的剑总是比寻常弟子还慢了些。直到那天,自诩当世剑法无敌的太白来到剑庐,用以一柄长剑贯穿剑庐家主公孙连城的胸膛的时候,她从那天起练剑时才用上了飞鸟。

    那是他第一次和这个姑娘说话:“你的剑太慢了,杀不了他的。”“我何时说要杀他了?”姑娘停下手中的剑说道。“那你练剑做什么?”男子问道。本以为练剑是为了复仇的男子却没想到,她练剑只是为剑庐家主的位子不被自己的师叔拿去。毕竟这剑庐姓公孙啊,也只能姓公孙。

    第三天,男子从剑庐的剑阁里拿出了一把软剑交到了白芷的手上,若无其事的说:“你的身形太柔,不适合用寻常的剑。试试这个吧。”

    白芷接过剑没有说话,跑回去继续和那只飞鸟较劲。仅仅一个月,女子剑术从原来的三层楼便到了五层楼,也许是因为那把剑,也许是因为没日没夜的练剑。

    那一日的问剑,女子赢了。那一天她又在剑庐的后院弹起了琵琶,只因为他想听。

    没多久,男子在离开剑庐那天对她说:“姐姐,你的琵琶声中该少些幽怨。”

    女子听后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后来男子听说身在剑庐的白芷在一个雨夜,从剑庐家主的位子上被人赶走,赶出了剑庐,赶出了鲁国。而那个人就是当日在她剑下,她却不忍下手的师叔。狠不下心,剑又怎么能够快呢?

    再见面的时候,她还是这般狠不下心。随着琵琶声落,男子站起身,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我知道,太白是死在你的剑下,那个春城剑庐也是你屠戮的,可是都不重要了。问剑本就是问生死,家主之位本就是谁的剑术高谁便是家主。这怨不得别人。”那个叫白芷的姑娘看了看门外说道。

    “你曾经说我的琵琶声太多的幽怨意味,现在呢。还有吗?”白芷看了看眼前的男子,缓缓的说。

    “没了,只是少了些孤寡,多了些相思。”说完后,男子想向女子方向走去。

    “请回吧。我累了。”白芷突然开口打断了男子本想走向自己的念头。男子无奈只能拉着张弃走向门口,抬头看见那个代表着野莺的木牌,将它摘了下来。想了想,又挂了回去。这是她的日子,自己又能怎么样?

    看着男子和孩子的背影,白芷低下了头。女子本就是比男子心软,又怎么能练的了快剑呢?女子看了看怀中的琵琶,想起来刚刚那句少了些孤寡,多了些相思。于是又弹起了琵琶,他应该能听见吧,她应该也能听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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