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马奴 >水东流
    江逝水用衣袖掩着口鼻,闷闷地咳了两声。李重山站在他身后,慢慢地帮他拍着背,低头看见他通红的眼角。

    他拿起案上的茶壶,倒了杯茶,递到江逝水唇边。

    江逝水就着他的手抿了两口,才好了一些。刚生咽下一张字条,嗓子还是哑的:“多谢。”

    李重山在他身边坐下,端起粥碗,手掌贴着碗壁。用勺子搅动一下米粥,热气升腾:“这样急。”

    “饿了。”江逝水不动声色,笑着摸摸肚子,“在马车上就饿了,想吃点热的。”

    “我和他们都是随便对付两口就行,忘了你体弱,明天让他们带上东西,给你煮粥。”

    “不用麻烦,我跟着你们一起吃就行。”

    再说了两句话,李重山便将放凉的粥放到他面前,又拿起竹筷,给他夹了两筷子小菜。

    江逝水果真是饿了,捧着碗认真喝粥,连话也没怎么说。连吃了两碗,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碗筷,打了个小小的饱嗝。

    他吃饱了,李重山还是慢悠悠地夹菜吃:“再过几天就能到了,到时候先在京郊的行宫住一晚上,等他们都整理好了,你再换上喜服去将军府。”

    江逝水很勉强地扯着嘴角笑了笑,没有说话。

    李重山继续道:“将军府里没有别人,你过去之后就和在江府一样,我让他们把府里的账本和钥匙都交给你。”

    江逝水仍是没有开口。沉默许久,直到李重山也放下碗筷,他从袖中掏出一块手帕,递给李重山。

    李重山擦了嘴,就顺手把他的帕子塞进怀里。

    他一伸长臂,揽住江逝水的腰,往回一带,把人锢得紧紧的。隔着衣料,江逝水整个人都僵了一下,李重山自然知道,只是不管,没脸没皮地凑过去,冰冷的双唇在他颈上颊上游走,落下一个个细细碎碎的吻。

    江逝水扭了扭身子,无奈躲不开,只能轻声提醒道:“不太合规矩。”

    偏偏李重山不似常人,想的事情也很不一样:“那就让他们布置一下,今晚在这里洞房。”

    被他这话吓住了,江逝水怔了怔,然后轻轻地把他推开:“我不要。两个男人原本就不合礼数,还是在这种荒郊野外,名不正言不顺,等去了皇城,旁人会笑话我。”

    李重山轻笑出声:“他们怎么敢笑话你?”

    这样问着,他却也停下了动作,只是仍抱着江逝水,脑袋靠在他的肩上。

    他喃喃念道:“逝水,我好喜欢你,从小就喜欢。”他把脸贴在江逝水的颈边,说话时,气息就擦过他的脖子,像毒蛇的信子:“在这里洞房也好。我不做建威大将军了,把他们都打发走,就和你留在这里。”

    他紧接着又道:“可是如果我不是建威大将军,我一开始就没办法把你带出淮阳,更别提和你一起留在这里。”

    江逝水不语,却抬起手,用指尖碰了碰他鬓角的头发。

    片刻的温存难得有了回应,李重山心中早已欣喜若狂。他按捺住不轨的欲念,放轻动作,再往江逝水那边靠了靠,江逝水的手心都覆在他的鬓角上,顺着他的头发摸了两下,像抚摩一头收敛了獠牙的狼。

    *

    李重山走后,老管家端着木托盘进来收拾东西。他跪坐在案前,将碗碟放好。

    他抬起头,江逝水还坐在他面前,右手手心抵在案角,正出神。

    老管家问:“小公子是不是……心软了?”

    他原想说心动,但是转念一想,这样的罪名对他来说,有些过于大了,所以改了口。

    江逝水回过神:“没有。”他起身走到榻边,倒在被褥上:“您老今晚也早点睡,不用来找我,我自己过去。”

    老管家叹了口气,上前帮他把床榻里的被子拉出来,抖落好给他盖上:“小公子也好好睡一觉。”

    在他看来,如今江逝水已经将淮阳与江府都安置好了,他同淮阳、同江府也没有干系了,不怕李重山迁怒,也是时候为自己打算了。

    之前是势单力孤,没有办法,如今梅疏生肯拉他一把,他自然要紧紧地抓住这个机会。等到真进了皇城,再要想走,就不容易了。

    江逝水拽着被子点了点头:“好。”

    军营中击柝报时,李重山手下那些士兵也保留了这样的习惯,他们每回打更,都会把江逝水惊醒。他还能抓紧时间睡一会儿。

    *

    天色渐暗,江逝水躺在榻上,双目紧闭,眉头紧皱,陷在梦魇中出不来。

    雪地里四肢弯折的梅疏生、淮阳城外枉死百姓的冤魂,还有土丘上裹着银灰大氅的那对母子,不断出现在他眼前,在他眼前蒙上一重黑影。

    他张了张口,无声地惊叫一声,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摆了两下,猛地从榻上坐起来。

    冷汗湿透衣裳,江逝水怔怔地坐在榻上,举起自己的右手。他想起今天傍晚,他还用这只手碰过李重山的头发。而今在黑暗中再看,仿佛这只手上沾满了温热的鲜血。

    他掀开被子要下床,不妨被绊了一下,直接扑倒在地。所幸动静不大,没有引来别人。他爬起来,从随身带的包袱里拿出一枝竹簪,用尖利的那头狠狠地扎向自己的手心。

    钻心的疼痛让他回神,他跌坐在地上。

    李重山只是稍微在你面前服个软、示个弱,你就心软得不行。他心道,江逝水,别这么贱。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江逝水从地上爬起来,换了一身简便的衣裳,用帕子包好伤口。

    此处驿馆不大,楼房都是木制的二层小楼,江逝水的房间就在二层。他推开门,还没走出去,就瞧见木梯那边隐隐透出一丝烛火光亮。

    木板隔开蜡烛,两个士兵守在楼梯上。

    “小公子睡了吧?”

    “早就睡了,小公子夜里从来不喊人,咱们在这里呆一夜就好了。”

    “小公子既然不喊人,还让咱们在这里做什么?”

    “还不是……”说话那人撇了撇嘴,“将军常惹他不高兴,怕他跑。特别是这里,荒郊野岭的,四面都是山,真要跑了,也不好找。”

    “小公子人挺好的,就是遇见了将军。将军的脾气是真怪。”

    “不过小公子哪里会逃跑?他太金贵了,那样瘦,看起来就弱,吃要吃热的,睡要睡软的。他跑不了。”

    江逝水轻手轻脚地退回房间。早该想到李重山会派人看着他,他得另想办法出去了。

    他推开窗户,往下看了一眼。不算很高,要有绳子,还是能拽着绳子爬下去的。将榻上的布衾扯做布条,自窗口垂下去,还差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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