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到太通书院之后，没有多久，书院便已挂上了缟素。
谢隋珠眯眼看着那些缟素，心头沉压：这件大事，果然还是如期来了。
延和六年六月初，太后宾天，国朝大哀，这是她所记得。
这么大的事情，哪怕她在后宅，自然也有听闻。
“姐姐，这些……又有谁过世了吗？”谢暄紧挨着，满脸惊惶。
这些缟素白得刺眼，让他想起了娘亲过世时的情景。
这么多白色，他知道肯定是谁过世了。
“暄儿，是太后娘娘过世了。”谢隋珠握着谢暄的手，声音尽可能柔和。
谢暄听了，闷闷道：“是太后啊……那皇上一定很难过。”
“……”谢隋珠顿时说不出话来，内心似被什么击中一样，又酸又涩。
暄儿内心多么柔软啊，他肯定是想到了娘亲过世的事情了……
谢暄闷声说完之后，想了想，又问道：“姐姐，太后是什么样的人？”
谢隋珠为了转移谢暄的注意力，柔声回道：“太后娘娘是皇上的生母，出自永安曹家……”
这个并不是什么秘闻，娘亲在世的时候，曾和她说过这些事情。
而且，她也记得，太后宾天之后，皇上下令国朝三月不得有奏乐……
因此，先前她才让凤娘那么急将袖春楼开起来，因为三个月不得有奏乐，那西湖边上的秦楼楚馆肯定要歇业。
在找到船先生之后，袖春楼就算三个人没有客人，也没有太大关系了。
许是因为听到了太后娘娘宾天，令谢隋珠心绪不宁，这天晚上，她做梦了。
迷迷糊糊间，她见到了满室缟素，层层叠叠白色中间，有人在轻轻唤着她：“娇娇……”
是那个低沉的嗓音，亲密地唤她“娇娇”的声音，只要听过一次就不会忘记的嗓音！
因为已经听到过了，更因为她知道，这个嗓音说出来的话语，不会害她。
不，不是不会害她，而是会救她。
倘若没有他的提醒，暄儿早已经喝下明光毒药，她也会失去唯一的至亲了。
因而，在缟素中听到这个低沉的嗓音，谢隋珠非但没有觉得害怕，反而心生亲近。
“你是谁？你在哪里？”她想问出来，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连嘴巴都张不开。
他唤着她的小名儿，继续说道：“想起来，当年太后娘娘身体康健，却突然宾天，便是设计开始了，是冲着我来的……”
谢隋珠一听，心里便有点急，却还是发不出声音。
是冲着他而去的？那么他是和宫中有所联系的？他究竟是谁？
“是我大意了，皇上的猜疑便是这样一点点出现的……不过，若非这样，我也不会遇到你。”
他突然低低笑了起来，声音越发低沉，明显能听出愉悦来。
哪怕谢隋珠看不清他的样子，也能想象得到他脸上必定是满足而欢喜的。
听起来，是他被设计了，被猜疑了，才令得他有机会遇到她。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不知道自己在梦中，很想出言安慰她，心里越发焦急了。
什么？太后娘娘是毒发身亡？
谢隋珠震惊过度，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啊……”
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能说话了，心中大喜，正想对他说什么去，却感到自己的身子正被摇晃着，还有人在她耳边焦急大喊：“姑娘，姑娘……”
谢隋珠倏地睁开眼，看着淡粉色的纱帐，眼神迷蒙，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姑娘，你醒来就好，醒来就好。”秋霁松了一口气，满脸关切。
谢隋珠却还没有清醒过来，喃喃道：“太后毒发身亡……”
声音戛然而止，她的表情怪异而惊惧。
秋霁正转过身去为谢隋珠端水，听得并不真切，下意识接话道：“姑娘，什么忙？”
谢隋珠张了张嘴，然后用力眨着眼。
这一下，她终于彻底醒过来了。
是梦，原来是梦。
下一刻，她脸色骤变，喘息也急促起来。
不，不是梦，是真实！应该是她所不知道的真实！
他在告诉她，太后娘娘宾天并非因为病，而是因为中了毒。这……这怎么可能？
就算谢隋珠再不知世事，也知道宫中是有太医的，个个都医术精湛。有太医在，怎么可能诊断不出太后娘娘的死因？
不可能的，太医们都要日日请平安脉的，若是太后中了毒，太医们早就知道了。
用常理来推断，这才符合京兆的情况。
更何况，太后宾天的消息已经传到江南道了，也没有出现什么特别的情况，那就说明京兆的情况一切正常。
谢隋珠这样想的，觉得情况很清晰，但是内心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这都是表面的，真实内情，是太后毒发身亡！
只不过，这些都还没有被查出来！
骤然听闻这个惊骇消息，就算谢隋珠活了两辈子，一时心头也打乱。
她接过秋霁递过来的水猛喝了几口，拼命平息自己急跳的心。
她相信那个低沉的嗓音，相信这才是太后宾天的真相，但是，这又如何呢？
京兆离她太远了，太后娘娘离她太远了，这个实情对她来说毫无意义。
就真的只能当作是梦一场。
谢隋珠很想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也努力当自己不知道太后宾天的真相，但这太难做到了。
这个消息太骇人了，即使过去大半天了，她还是心神恍惚，看到那些缟素的时候，总会忍不住想起梦中的话。
太后娘娘毒发身亡……
谢隋珠觉得心头沉重，不知不觉便出了馀香山房，正巧遇到了谢暄和虞家那对小姐弟从进德堂回来。
虞家那个小男孩，在和暄儿说着什么，脸上闷闷不乐的样子。
待他们走近了，她恰好听到了小孩儿说道：“太后娘娘宾天了，叔祖还在京兆，肯定又要耽搁了。”
谢隋珠脸色顿时变了变，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是了，虞公还在京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