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字仇杀队。

    幕后黑手出场。

    作为幕后黑手的男人,矮小,羸弱,狼狈,是在路上无人在意的弱者。

    然后,五条悟的声音响在幕后,遥遥地。

    “大多时候,人们会不自觉地造神。他们会觉得权势者只手遮天,不可亵渎,宛如天神。所谓天神,被拉下了那个宝座,也不过是个凡人。

    “唯一可畏惧的,是宝座本身,因为人们造了神,像是诅咒一般塑造了坐在上面的人。可本身,那些人并不可怕。

    “甚至弱小到不可思议。”

    白辞醒了过来,入眼的,是熟悉的天花板花纹。

    双排冰箱发出轻微的电器启动声,偶尔嘶的一声,浸透冷气的一声幽幽叹息。醒来并没有动,白辞翻转了下身,看见地上的羊毛毯,确认自己在咒术高专的宿舍。

    杀上层,囚禁月泉雅姬以后,他将消息带出去,然后,小憩了一会儿。

    关键时刻,若论败因,白辞清楚地知道,可能就是小憩这二十分钟的事。然而,他进行杀戮,进行复仇以后,比起喜悦,取而代之的,是阵阵空虚。

    人类的心灵到底是何等的造物?如潮水般,潮涨潮退以后,裸一露出来的,是沙滩上包裹贝壳的细微菌类。而这,便是不可控的情绪入侵。

    忽然想到,自己的双排冰箱不是摆设,白辞起身从冰箱里取酒,百万一瓶的罗曼康帝,拔了木塞,也不醒酒,直接仰脖子喝下。

    葡萄酒醉人芬芳的口感,已经不重要。白辞只是想喝醉罢了。

    可是,他从来是理智大于感情的怪物。好几瓶下去以后,空瓶东倒西歪,而少年坐在沙发椅上撑着头,久久不说话。

    没有开灯,光线昏暗,分不清早晨或是下午。他只是单手撑着头,一缕刘海颓然地散落在额头,扫到眼睛里去。然而那墨蓝的眼睛直瞪瞪地,眼神空洞,像是两颗蓝色钮钉被钉在瞳仁里泛着死的光。

    半晌,瞳仁里那两颗蓝色钮钉松动了下。

    然后,一行凄清的眼泪,顺着少年柔美的脸颊缓缓地,掉下来。

    这凝固的灰色场景之中,本不该有声音,可一声初生幼猫似的细微呜咽,打破灰色的禁锢。少年用手掌按住自己的一只眼睛,可眼泪,止不住地掉。

    形状姣好的嘴唇微微弯曲,先是往回收,仿佛小孩子般赌气瘪嘴,然后又鼓起勇气,嘴唇上下开合,那个全身心信任着,那个最在意的名字,在嘴唇怒放成一朵花。

    “悟……”

    没有办法不想念。

    没有办法不思念,他有着婴儿蓝眼眸的恋人。

    白辞用手指接住那些纷纷落下的晶莹泪水。

    痛苦像是秃鹫,几乎要将他啃食殆尽,余下的,只是一具躯壳。躯壳没有魂灵,只会为了生存与利益而动。

    门外响起敲门声。

    很快,白辞收了泪,扯了茶几上的卫生纸胡乱擦了擦脸,按了按脸,调整了下表情,冷静地开口道:“请进。”

    门外的是一位中年人,是之前在办公室目睹白辞虐杀上层的咒术师之一。

    冷冷地看着他,白辞刻意用一种没有波澜的平静语气问道:“什么事?”

    他的情绪在这一刻,倏忽隐藏。

    中年咒术师毕恭毕敬地鞠躬,然后答道:“白辞君,我们已经找到您养父夜蛾正道被囚禁的所在地。”

    “哦?”白辞挑了挑眉。屋内还是没有开灯,中年咒术师只隐约看到少年的轮廓,从他身上散发的浓烈酒气才锁定了其所在,朝着坐在沙发上的他再次鞠躬,然后主动回答了问题。

    “您养父夜蛾正道,目前被囚禁在月泉宅。”

    对此,陷在沙发里的白辞,抬手摸到茶几上的烟盒,抽出一根烟,夹在两根手指间,淡淡道:“借个火。”

    中年咒术师摸出兜里的打火机,上前,吧嗒一上打开,蓝色火焰跃起,白辞嘴里叼着烟,略略低头,点燃了烟,猛吸一口。

    他仿佛被呛了,拳头抵唇低低咳一声。然后,双臂展开,双腿交叠,呈现一个舒服自在的姿势,整个人陷落在沙发里。

    仰头,烟雾轻吐。白色的雾气缭绕。

    然后,他才答道:“知道了。”

    饱蘸着黑色墨汁,毛笔落于宣纸之上。

    一笔一划,笔势凌厉。

    月泉苍介跪坐在这人面前,看着他认真地写着毛笔字。

    男人的脸颇为清俊,连眼角几道的皱纹,都只是为他增添几分成熟的魅力。听了月泉苍介的忏悔,他笔下的行书走迹还是很稳。

    写完一整个字,他搁下笔,将写了字的宣纸扯到一边去,面对崭新的洁白的宣纸,才开口说了话:“雅姬她,栽在木下家,是早晚的事。”

    说着,他抬眸看着跪坐的小辈月泉苍介,眼神平和,道:“这怪不得你。”

    闻言,月泉苍介更加难受,近乎争辩道:“是我,是我说了那话,让雅姬姑妈步入了一个很大的陷阱……”

    说的是,木下白辞让他带的话。回家,月泉苍介把话带给了现任家主月泉雅姬,月泉雅姬便去了目的地。可月泉苍介又受不住良心的谴责,跑来跟男人坦白认错。

    男人是月泉雅姬的父亲,月泉家前任家主。

    听了这话,这中年男人率先下笔继续写,感觉到这一次的笔迹走势不对,微妙地摇了摇头。

    “……哪怕别人认为,我也不是为了自己得到家主之位……”月泉苍介颠三倒四地说着,“我甘愿受罚,甚至退出家主继承人的候选之位。”

    “没关系。”男人盯着写坏的字,简短地说道。

    然后,一把扯走那写坏字的宣纸,揉成团,丢弃到角落里。

    “苍介,你是我们月泉家小辈里最优秀的那一个,有继承月泉家的资格。”男人肯定道。

    “可……”月泉苍介犹豫道。

    男人朝他点了点头,语气平稳,算不上挑错:“当然,改改你这个道德感过高的毛病,会好许多。”

    月泉苍介沉默。他似乎明白男人的意思,又似乎不明白,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谜团之中。

    最后,他看着男人,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您的意思是……雅姬姑妈的事,暂时不用管了?”

    “苍介。”男人喊着他的名字,并不看他,凝神落在眼前雪白的宣纸上,在想着如何落笔。很快,饱蘸着黑色墨汁的毛笔落下去。

    一个“利”字一气呵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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