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福在灵山寺吃了瘪，回府述职。“主家，那个徽州商人名叫王烈，他给灵山寺资助了三百石的米粮……如今，十里八乡的村民全都跑去寺里吃斋，寺里寺外是人山人海！”宋福哭丧着脸，将他今日见闻一五一十全部告知了何员外。“你个瓜皮！这点事都……”何员外颤抖的手指着宋福，宋福唯唯诺诺，一心认错。“你先退下吧！”何员外无奈看向一旁。这么多粮食，够饥民吃上整个冬。眼看借灾年并地的大好计划就要落空，何员外也是一筹莫展。“是，主家，那我就……先忙去了。”宋福完，转身出门。“世伯，世伯！”宋福前脚才刚踏出，见门口一人大踏步进来。“侄姜年，给世伯问安来了！世伯无恙否？”来者是个青年人，白衣青花领，名姜年。何员外喝了口热茶，道：“不妨，若非姜贤侄预料在先，送来了一瓶酥骨药酒，何某险丧命于那妇人之手！到底，还得好好谢谢贤侄才是！”姜年道：“能替世伯分忧，乃侄分内之事，哼，这个贱婢如此不识抬举，侄已将她打了一百鞭子，折磨得死去活来。”何员外摆手道：“不提了，坐吧。”书中暗表，姜年，曾在崆峒山玄门外宗拜师学艺，后却因垂涎师门女徒，被逐下山，便做了柳林何府的帮闲，实际上，就是帮何员外里外操持，干些钻营耍滑、逼良为娼的龌龊勾当。姜年钦慕于何府千金，一心想当个倒插门的乘龙快婿，为博得主家的青眼和欢心，姜年每每借机各种表现，那是不在话下。就灵山法会这件事，徽商王烈触动了何府的利益，姜年相机前来请缨。“世伯，侄听闻灵山法会施斋一事，想来那徽商定是个金主，哼哼——”“贤侄，你为何发笑？”何员外问。“侄在想，在柳林的地盘上和员外您做对，那不是自寻死路吗？”姜年道。“哦？看来，贤侄早有计议？”姜年走近何员外，贴耳轻声：“不如由侄带上护院家将，扮成山贼的模样……”何员外正一筹莫展，一听姜年主动请缨出马，也是来了精神。“好，好！姜贤侄，这主意不错，此去可要万事心！”“侄明白，请世伯放心！”……话柳林镇北郊十里，有座石桥。桥下的溪流已干涸。对岸，是一片凋尽的柳林。大雪笼罩下，层林尽染白头。王烈牵马走上石桥。腊腊的寒风吹起他蓑衣下摆。石桥的彼端，林间一阵脚步声响起。王烈循声看去，见一阵阵人影攒动，乃是一队人马从林中钻出。仔细一看，那是十几个蒙面人——白了就是姜年为首的何府家丁一伙。“王烈，幸会幸会！”蒙面姜年上前一步，对王烈。“你是何人，如何认识王某？”王烈问。“呵呵，你王大善人的名号在我们柳林镇早就传开了！”姜年道。“那就请你让路，我要过桥。”王烈。“呵呵，休想！”众蒙面人反而在对面桥头站的更紧了。“你待如何？”“听，你有很多银子嘛，你一口气买下所有柳林百姓的过冬粮，真是好大手笔啊！”姜年一到这，众蒙面人均抽刀出鞘。“哼哼，王大善人，既然你有心普渡众生，那也请你交些买路钱来，普渡一下我们吧！”“哈哈哈！”身旁众蒙面人皆大笑起来。王烈一看架势，知道是一伙拦路打劫的匪徒。“我的钱财已悉数散尽，恐怕要让这位大王失望了。”姜年笑道：“哼，你今不拿出银子，只有死路一条！”完，众蒙面人作势要上。“且慢，不知这位大王何处开山立柜？”王烈问。姜年：“就让你死也做个明白鬼，听好，俺们是在那九里坡的虎豹山庄聚义！”王烈一听，笑道：“呵呵，我道是谁，原来是虎豹山庄的弟兄……”一伙蒙面人见王烈不哭反笑，颇为惊异。姜年阴冷道：“既然拿不出银子，俺们就送你上路！”王烈：“昔日，我有恩于你们山庄的秦大当家，一别经年，不知他人现在可好啊？”这一问，对面的蒙面人全懵了，互相对望了一阵。“凤翔孟秋公，也就是你们的秦庄主现在可好？烦请各位带我去见见他。”王烈又问了一遍。姜年不屑道：“我们大当家是何许人，岂能是你想见就见的？”王烈：“有什么见不得的？又不是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姜年怒喝：“呔，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无礼！”姜年身边的一个蒙面的何府家丁站出来，：“我姓王的，你想咋？劝你还是识相点好！”“哥有什么见教？”“姓王的，想跟俺们老大动手？别怪没有人提醒你！”那蒙面家丁拇指一翘，对着姜年。“姜老大当年，可是跟着崆峒山上的神仙老道人练过的！手里头可都是真把式！”姜年一听，那人竟把自己的大姓都给报了出来，一耳光给他甩了过去。“瓜怂，多嘴！”“哦？原来姜兄是崆峒门下的高徒，幸会！”王烈作揖道。姜年阴冷笑道：“呵呵，既然知道了，劝你不要自不量力，想保命的话，就把财物留下！不然动起手来，你只有死路一条！”王烈道：“崆峒乃下武学正宗，我闻贵派将武学修为分为九重，一是抱朴，二是筑基，三是斗力，四是观微，五是练气，六是通幽，七是洗髓，八是坐照，这第九重，乃是入神，而这每一重又细分了九层境，崆峒派乃以此九九八十一层境来划分下武人的修为高下。在下冒昧，请教姜兄步臻第几重境？”姜年一听，怒道：“贼你吗问东问西，莫不是在拖延时间？”“不是，在下的意思是，若姜兄尚没有练到贵派的第七重，今还是不要动手了。”姜年奇道：“听你的意思，难道你的修为达到了洗髓？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呢？”“当然不是，那是我十年以前的修为。”王烈。姜年一愣，显被惹恼。“你个瓜怂，好大的口气，我看你吹牛的本事，倒是下一流！”“老大，这瓜皮恁猖狂，该好好收拾他才是！”刚才被打脸的弟作势道。“就是！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还不知俺们何……虎……虎豹山庄的厉害！”众家丁喽啰纷纷吆喝助威。姜年突然跃起，一指点中空中。“接我凝冰指！”空中一片落雪凝聚在指前，当即化作锋利的冰凌，射向王烈。王烈用手指轻弹。飞来的冰凌转向，掉入石桥下的河床。一声脆响，摔碎了，冰屑转被吹散。“啊……”众家丁无不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姜年看看自己的食指，颇有不甘，重新运功于指间，同时，双足发力前奔，踏上石桥。他的手指不停在空中轮转、轮转！漫雪花随着飞旋、飞旋！姜年的食指陡然生出一道剑气，似有形，似无形，对准王烈迅猛突刺。王烈也出食指，对准姜年凭空刺来的剑气。稍一接触，剑气便陡然四散，化作虚无——直至尽时，两指相对。姜年只觉手心一麻，食指连带手心已全然没了知觉，连臂带肩也是一阵阵酸麻，他心中不由大震。“我若多用点力，非断你一指！”这句话，姜年终于是深信不疑。“姜兄，我数一二三，你我同时撤去内力，你才不会受伤。当着你这么多手下，王烈给你个台阶，你也莫再为难在下，如何？”姜年头顶冷汗直出，心中暗道：“我的修为只刚好观微三层境而已，此人的修为若当真突破洗髓坐照，那便十个我加一块也不能敌他啊。”姜年想到这里，额头上不由冷汗之下，此刻听见王烈问话，哪敢半分不从，连连点头答应。“一。”“二。”姜年心道总算有惊无险，正要撤去食指的内力，忽觉，有人在后面用手猛推自己，连忙回过头一看……原来，身后那十多个何府家丁看出姜年似乎处于颓势，赶忙冲上石桥助阵，七手八脚推着姜年，姜年顿觉有一座大山倾压在背，这下正是进退两难。王烈指尖发力。哇呀——姜年与一众家丁几乎是同时痛喊一声，向后仰到，统统滚下石桥，连姜年脸上的面巾也被掀飞上。“哎呦……哎呦……”众家丁在雪地上翻滚，艰难站起。“哎呦，俺腿折了！”“哎呦，俺腰断了！”“姜老大，这厮贼你嘛厉害，俺们斗不过，怎么办？”“好汉不吃眼前亏，老大，我看不如风紧扯呼……”噗——姜年忽然吐了口血。“老大，老大！不好了，老大受伤了！”几个家丁扶起受了内伤的姜年。姜年口中不停吐着白气，好不容易才站稳脚，擦拭了一下嘴角残留的血迹。“好！王大善人，今算你厉害，不过，咳、咳……不过，你与咱们虎豹山庄的梁子，可算是结下了，往后走着瞧！”姜年完，手一挥，“咱们走。”姜年领着众人便要离去。就在这时……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远处，听见马蹄声响起。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一个蒙面人回头一看，眼睛不由瞪圆了。“姜老大……姜老大，你快看！”“嗯？”姜年也回头一看，也是一愣。只见林地里，马蹄声如电，马鼻响如雷。只听，一个洪厚的声音响彻林间。“前面可是海澄公？”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马蹄飞奔，越来越近。桥头树枝上，积雪纷纷散落下来。姜年一伙见状，早已惊得目瞪口呆。只见雪林里，一大队人马朝桥边哒哒飞驰而来，细数之下，足不下百骑。马队一边驰骋嘶鸣，一边向石桥这边招呼着——“前面的桥上，可是海澄公？”王烈抬头一看，回答：“正是在下，敢问阁下是哪路的朋友？”马队越奔越近，眼看就到跟前，仍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哒哒哒——哒哒哒——姜年一伙吓得两腿发软，连忙左右让道。众骑汇聚成一个纵队，驰上石桥，纷纷勒马。马鼻吐着白气，四周又恢复了平静。为首的骑者背负斩马刀，乃是个体型彪悍的关西汉子。只见这汉子的脸上和手背上颇多刀伤，还有一些是被火烧灼的明显疤痕。他一见王烈，便翻身下马，对王烈倒头一拜。“虎豹山庄秦虎，拜见恩公！”“秦章拜见恩公！”“秦业拜见恩公！”秦虎身后一众骑者也俱下马，齐齐叩拜王烈。一时柳桥之下，噤若寒蝉。“额滴神啊！今是走不掉咧……”一个蒙面人苦叹道。姜年本想对着王烈放句狠话，然后溜之大吉。却不料，正主刚巧赶来，截断了退路……书中暗表，虎豹山庄乃是凤翔府的一方豪强，庄人平日里走南闯北，干的是些跑商贩运的营生，庄主秦虎为人豁达豪爽，交游甚广，人称“关中孟尝”，不论绿林官府都敬让三分，不是何府姜年之辈能够惹得起的。“孟秋兄，这等大礼，我可受用不起！”王烈着，上前去将跪在地上的秦虎扶起，身后的人也才一一站起。秦虎的体型比王烈还要魁梧几分，话也是大大咧咧的：“王海澄，王恩公！哇哈哈哈，宁波一别，多年不见，恩公还是这么意气风发啊！哈哈哈……”王烈也学他笑道：“秦孟秋，秦庄主！哇哈哈哈，可你如今为何做起了打家劫舍的营生来？”秦虎的笑僵住了，不知王烈所云。“秦某向来本分做事，这恩公是知道的啊！”王烈一指姜年一伙问：“这些不是你虎豹山庄的人吗？”“什么？”秦虎一见这些蒙面人，道了声：“原来如此！”敢情一些江湖宵冒充他的名号打家劫舍，也不是头一回了，秦虎对此也是司空见惯。在一旁的姜年和一众蒙面人见了这个架势，险些吓尿了，纷纷讨饶。“大王大王，误会……误会，这……这一切，都是一场误会啊！”姜年声音颤抖着。“一群岁怂，哪有误会？全给我绑了！”秦虎下令。“是，庄主！”众人上前。秦虎身边的家将秦章、秦业等人上去一一扯开何府家丁的黑色面巾，怒骂道：“无胆匪类，也敢坏了我虎豹山庄的大好威名！”着一一将他们绑缚起来。“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啊……人也是情不得已……人也是受人指使……”姜年正连声告饶，不想被人绑缚在地，封上了嘴巴。“给我老实点！”“全都带回庄去！”“是，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