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里坡上，一队公差正缓步行进。风雪蔽连，虎豹山庄隐隐出现在前头。姜年笑指前方，对沈炼笑着道：“呵呵，沈总旗您看，我的地方就是这里！”沈炼在坐骑上点点头，转向身旁骑马的貂裘男子，作揖道：“封千户，我已命人将此围困，请您示下。”貂裘男子封图镇道：“严守各路山道，一个也不准放出来！”“是！”沈炼应允。封图镇把貂裘一甩，执鞭一指前方，问：“沈炼，这庄园里共有多少人丁？主人是谁？”沈炼回答：“据属下探查，庄内共有庄丁及老幼家眷三十八户，合计二百多人，庄主乃是凤翔秦孟秋。”“我听此人扶危济困，乐善好施，侠名满关中。”“正是，走江湖的人送了他个雅号，关中孟尝。”此时，从山庄方向迎面走来五六个人，他们穿着粗布麻衣，有的拿着竹篮，有的拄着木杖，在雪地里艰难的行走。众公差急忙围上前去，盘问他们道：“你们是什么人？”其中一人：“回官差老爷，俺是樵夫。”另一人道：“俺是农人。”“你们从哪里来的？为何在此逗留？”公差又问。樵夫：“俺们住在山下，赶上灾，家里已经没有吃的了，实在饿得不行咧，赶巧秦庄主这里设宴，派人通知俺们，只要去了的人全管饱，村里的老乡们都去咧。”农人：“是啊，那秦庄主真是个大好人啊，念到俺们村里人走了远路来吃饭，临别还让管家发付盘缠，让俺们一路上用。各位官老爷，你们这么多人爬上山来，不知有何贵干啊？”沈炼对那俩村民：“你们快下山去，不得逗留！”“是，是！”两人应允，这一伙人便结伴下山去了。沈炼转头对封图镇：“封千户，一路前来，这样的人遇到不少了。”封图镇嗯了一声，道：“封某敬他是个仁义君子，便不问他藏匿钦犯之罪，你们前去好声问他要人，莫伤及无辜性命。”“属下遵命！”沈炼及众差人皆道。“呵呵呵——”一旁的姜年冷笑几声。“你为何发笑？”沈炼问他。姜年阴声道：“封千户、沈总旗，那个秦虎假仁假义，收买人心，早就不是一两的事了，二位大人可千万别被他所骗啊！”“你此话怎讲？”沈炼问姜年。姜年：“禀二位大人，据的所知，那秦虎背着朝廷法令，私底下伙同王烈造舰下海，贩货诸藩，牟取暴利，不别的，仅此一条，已经是同罪共犯了，且此二人早年有着过命的交情，几年前，秦虎贩货下南洋，落到了倭寇手底下，他家堂弟被倭寇杀了，他自己也掉进海里险些淹死，幸好遇到王烈的船队，才把他救了上来。到如今，二人早就是生死莫逆之交啦！”“你此话当真？”沈炼问他。姜年作揖道：“总旗官，人的，可是句句属实啊！秦虎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平日里最重兄弟义气，若给他事先知道了咱们的来意，无异于打草惊蛇，料他定会举全庄之力，护王烈拼死突围。二位大人，这个节骨眼上，我看也顾不得投鼠忌器了！况这秦虎和他手底下的人无视朝廷法度，结交王烈这样的亡命之徒，屡屡触犯朝廷禁令资成巨富，还有什么无辜可言的？依人之见，此时，就应当立刻杀进山庄里去，快刀斩乱麻，擒贼先擒王才是正道啊！”姜年口若悬河的了一通，封图镇转头问沈炼：“老沈，我听他的也有道理，你看呢？”沈炼听到此节，仍不愿杀伤无辜，劝道：“大人，弟兄们已严密把守所有的下山出路，火药硫磺布满山道，大人一声令下，便是一片火海，料王烈插翅也难飞！秦虎乃是武学世家，雄踞关中，实力不可觑，眼下强攻进去，其必作困兽之斗，纵然取胜，折损也必然不，弟兄们家中都有妻儿老人要照顾，依下官看来，还是应先礼后兵，入庄交涉，若秦虎肯不依从，我们再动刀兵。”姜年心中知道，这次官兵之所以能够找到这里，全是由他告发使然，若不趁此将整个虎豹山庄一打尽，将来反过头找他清算，岂不是夜长梦多，后患无穷？眼见沈炼为对方着想，姜年不免心下有些后怕，也有些着急。“万万不可啊！千户侯、总旗官，想必您二位都知道，那王烈可是东海的巨枭，不但诡计多端，武功更是高不可测，万夫莫敌啊；再那秦虎乃是个地头蛇，万一还知道什么丛林径啊，机关暗道啊，更是谁都不准，如此变数重重，怎可掉以轻心，疏忽大意啊？”封图镇一听，转而面向姜年，问：“你王烈武功厉害，难道你和他交过手了？”“这……”姜年一时哑口。身后的校尉催促道：“大人在问你话，快点回答！”“是！”姜年答道：“今日在柳林石桥那里，人是和他打过一场。”封图镇又问：“为什么打起来？你赢了还是输了？”姜年道：“当时人赶巧路过那里，正见王烈赶路，哪知这恶贼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打劫人钱财，人自然不从，便和他动起手来。来惭愧，人早年虽曾拜师崆峒，在山上苦练了几年玄功，可终究修为浅薄，技不如人，殴斗多时，终于败阵下来，还险些被他打断一根手指。王烈打赢之后，掠我钱财，大笑数声，兀自离去……”姜年将先前之事加工改编，绘声绘色的了一通，至于他带人冒充虎豹山庄一节，也自然被他过滤掉了。“下马！”姜年一听，环顾左右。身后一校尉急忙催促：“看什么？封大人让你下马，还不动身！”“是，是！”姜年应道，翻身下马。封图镇也翻身下马，来到姜年跟前。“千户大人，不知您有何吩咐？”貂裘一翻，封图镇将手掌正对着姜年，姜年脑袋向后一仰，问：“大人，您的意思是？”“尽你全力，和我对掌！”“大人，这个恐怕……不太好吧？”“有何不妥？”封图镇问。姜年笑答：“呵呵，再怎么讲人也曾是崆峒弟子，不论多少还是修炼了几年的玄门内功，要是一掌不慎，伤着了大人，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哈哈哈——”姜年一看身后，众校尉皆大笑，中有一人道：“你这浑人，忒高抬自己了吧！”封图镇道：“倘能伤我毫发，封某赦你无罪，还让你入我锦衣卫北镇抚司，做个旗官，你看如何？”姜年一听不由两眼放光，立刻谄笑道：“呵呵，这个……这个，大人的，可都是真的？”封图镇催道：“哪来功夫消遣你？快出手！”姜年假装颇为无奈，道：“既然大人有命，那的只好失敬了！”姜年心想，如果真是这样，他就要从一个何府帮闲混混一朝荣登锦衣卫之职，这人生的富贵气运，真是谁也不清道不明啊！想到这里，姜年不由心花怒放，一边上下运气于掌，以迅雷之势出掌一击，正准打中封图镇的掌心。“哇呀呀——”封图镇自是岿然不动，却见那姜年，整个人如风吹稻草般，向后栽去。众官兵围上前去一看，只见姜年已深深嵌进了雪地里。“观微三境，这点道行，还好沾沾自喜。”封图镇站在原地看了眼手掌，乃覆掌向地。众官兵将躺在雪中的姜年拎了起来。姜年见封图镇的赫赫威仪，如神将下凡，吓得瑟瑟发抖，面无人色。他双腿一软，跪下连声赞道：“想不到，大人真是……深深深……深藏不露啊，就刚才那一下，早已出神入化，下无敌！比王烈要高出十倍、百倍也不只啊！”“屏气！”封图镇命他。姜年不敢多发一言，也不敢呼吸吐纳。封图镇伸手，用掌心紧紧按住姜年的肩头，少倾，将手掌收回，姜年这才长吁了一口气。“你是被王烈浑厚的内力所伤，这股内力，至刚至烈，纯阳无比，不对……他一定有意收敛，不然，你何止少根指头。”封图镇在雪地中徘徊踱步，忽而转身甩下貂裘积雪，自语：“好，好！此贼武艺当真卓绝，举世堪与匹敌之人，恐怕寥寥而已，当真马虎不得！”姜年连声道：“对啊，对啊！”封图镇转向众官兵，道：“靳杰！”一位臣僚出列行礼：“属下在！”“清点麾下人马，弓箭上弦，火枪上膛，随我破门拿人！”“属下得令！”靳杰道。“沈炼！”“属下在！”“我来时探查地形，见丹青谷迷雾重重，颇觉可疑，你速领三十个弟兄，带着猎犬过去看看，若遇敌情，以响箭为号。”“是，封大人！”沈炼应道，乃率众而去。……封图镇领众官兵来到山庄门前停下。护院总管秦章闻讯，带队前来门外相迎。秦章行礼道：“不知上差驾临蔽庄，我等有失远迎，还请恕罪！”靳杰上前道：“锦衣卫奉旨办案，你等庄人悉当自卸兵甲，俯首待罪，不得有违！”秦章疑惑道：“不知我等何罪之有？”姜年站出来：“哼，你们这些瓜怂，还不知罪？可认得我么？”秦章一看这人，似乎明白了大概，转对封图镇行礼道。“上差稍后片刻，容禀庄主相见！”转头对一庄丁：“快去禀报庄主！”“是！”姜年冷哼一声，道：“哼！都别给我装了！你们秦庄主私藏王烈，罪责难逃！钦差在此，还不快叫他们俩出来，束手就擒！”姜年正把话到这，只见封图镇一人踱步上前。秦章和一众家丁聚拢成一座“人墙”，众官兵见状，也是俱个手按佩刀。封图镇正色道：“退下！”“上差见谅！待我们知会庄主，自会出来相见！”“你想拦我吗？”封图镇问。“草民不敢！”秦章点头作答，只是仍不退让一步。呵——封图镇突然厉吼一声，秦章等人毛发俱起，惊得连连后退数步，心中暗道：“好强的内力！”旋而看见封图镇一步抢上，一掌打来，秦章顺手抓来庄丁的盾牌挡下掌势，但听啪嗒一声，木盾碎成数块飞散，封图镇的掌力毫不减弱的打在秦章的胸口，秦章向后仰倒——撞向身后的“人墙”，也全如骨牌一样倒在雪地里。姜年见状惊喜赞道：“好！好！千户大人真是神功盖世啊！”“秦总管，秦总管！”众庄人见秦章受伤，纷纷围上，只见他两眼圆睁，吐了口鲜血，一会便没了动静。封图镇下令：“你等在庄园内私藏钦犯，罪不容恕，全都给我拿下！”“是，大人！”众官兵一拥而上，门外护院庄人的零星的抵抗也旋即溃散。封图镇跨过门槛，进入庄内，身后锦衣卫及州府官兵合三百余众，各持刀剑、弓弩、火铳等兵器鱼贯涌入，冲向庄内大厅。厅内，一时箭如飞蝗，里面不少喝得酩酊大醉的庄客，此时便魂归醉梦。余下的人慌忙找来兵器，仓促抵抗。护院武师秦纲高举大刀领着十余庄客杀向官兵队伍，徒见一阵枪声响起，悉被靳杰身后的火枪手射倒在地。姜年踩在死人堆中行走，突然蹲下，一把抓起身受重伤的秦纲。“王烈在哪？快！”秦纲不屈，反唾其面。“你找死！”姜年挥刀斩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一场厮杀下来，雪地全被染红，整个虎豹山庄已变成了惨烈的修罗场，护院庄丁抵抗不住官兵的猛烈攻势，连连败退，死伤之人不计其数。看着眼前的厮杀混乱，姜年反是心中大畅，柳林石桥之事，堪称他生平莫大之耻，而如今还不到半的时间，就有人替他上门雪耻，岂不痛快也哉！“杀光，全都给我杀光！”姜年恶狠狠的自语着。地上一个庄丁艰难爬行，满身都是血污，姜年捡起一把短刀，一刀砍下。“你们虎豹山庄仗着势大人多，竟敢侮辱老子，现在风水轮流转，你们全都给我偿命！哈哈哈哈——”姜年武功低微，不敢卷入战团，只是游走在战斗边缘，给受伤的庄丁补刀，一边肆意大笑，他连杀数人，见身旁有间柴房，细听里面似有动静，姜年一脚踢开木门，走进去。啊——里面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原来柴房内躲着一名婢女，那婢女浓妆艳抹，姿色颇佳。姜年一见，更是开怀大笑道：“哈哈哈，今真是个好日子呀，有这么漂亮的娘子伺候我，哈哈哈！”“你别过来，别过来！啊——”紧接着，柴房里发出一连串衣服撕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