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人、高人!”回过味来,净尘上人拍着地板,忍不住大笑出声。

    “不晓得是何方高人助我!嘿嘿,老子得去好生迎接,别怠慢了人家!”他一边笑,一边尝试着起身,随后笑容僵住。

    他堂堂南山寺方丈,伤势复发之下竟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净尘上人的嘴角微微抽动,然后从袖中摸出一块翡翠令牌。

    “算了,先把明远师侄叫回来……也不晓得他事情办得怎么样。”

    他自言自语道,忽然眼中放光:

    “昨天遇到一个算不透命数的高人,今天又遇上个差点灭掉释无僧的高人。嘿嘿,两个高人,两份幸运,净尘上人,你运气这么好,怕不是气运之子附身了。

    “嘿嘿嘿!”

    ……

    半刻钟时间后,长得高高瘦瘦的南山寺僧人明远心急火燎奔到沈长轩焚香之处,向那正酣睡的胖大僧人问道:

    “师伯,你有没有看见什么特殊的香客?”

    胖大僧人被他吵醒,很不情愿地撇了下嘴,然后道:

    “特殊的香客?是有一个香客有点特殊,竟然瞬间把一整根香烧成灰,当时就把俺吓到了。”

    明远僧人面露喜色:

    “是了,就是他了……师伯,你看到他往哪里去了?”

    胖大僧人道:

    “他问俺会客堂怎么走,俺给他指了路,现在怕是已经到了。”

    ‘原来如此……善哉!’明远僧人如是想着,便化成一道风,朝会客堂而去。

    半盏茶时间后,明远僧人再次回到胖大僧人面前:

    “师伯,你怎么给他指的路?”

    胖大僧人伸手朝明远僧人身后指了下,道:

    “会客堂不就是西边吗?”

    明远僧人表情瞬间变得古怪。

    “咋了?”胖大僧人不明所以。

    “阿弥陀佛。”明远僧人叹了口气,道,

    “师伯糊涂了,那是后山禁地啊。”

    ……

    “奇怪了,这个地方阴森森的,建筑都塌得差不多了,也见不到一个人,怎么看都不像佛寺会客之地啊。”

    沈长轩按照胖大僧人指的方向一路走去,入眼不是参天松柏就是断壁残垣,不禁疑心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

    ‘不慌,我听说南山寺历史悠久,饱受山洪和火灾之苦,有些被水灾火患毁掉只剩下遗址的庙宇很正常……咦,即便如此,南山寺也不会将会客堂修到这种地方啊。’沈长轩越想越不对劲,一时踟蹰,脚步也随之放缓。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一道冷风扑面而来,他眨了下眼,然后看见周围断壁颓垣竟变作金碧辉煌的庙宇楼阁,自己脚下所踏的石板路也变得崭新,不由得惊叹。

    这等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莫不就是仙术!他暗暗咋舌,心中的不安逐渐散去。

    “这位居士,不来老衲这里坐坐?”这时,一个缥缈中的声音传入他耳中,他驻足,回头看见隔着一池碧波的佛堂中,坐着个身披袈裟的僧人,一边烹茶,一边对含笑向自己致意。

    沈长轩遥遥打量这僧人,只见他年纪不大,颇为俊朗,只是双颊苍白如纸,毫无血色,显然是受了很重的伤。

    令沈长轩有些奇怪的是,此人给他一种很不真切的感觉,但定睛看去,又瞧不出有什么异样。

    ‘嗯,这里本来就是他用仙术幻化而成的,他本人看上去有些奇怪也很正常……不管了,先过去问问……他似乎受了很重的伤,嗯……’沈长轩暗暗想着,索性走到佛堂中,说道:

    “大师可是南山寺方丈净尘上人?”

    “哈哈,不是老衲,却又能是谁?”那僧人站了起来,笑说道,

    “居士是来特地为老衲而来?”

    确认对方是净尘上人,沈长轩不疑有他,道:

    “昨日偶遇贵寺的明远大师,才知贵寺乃修仙门派。我游戏世间多年,求仙访道之心炽烈,故而今日特来拜访。”

    “原来如此。”净尘上人道,

    “居士修为之高深,实在是老衲平生所见第一人。我小小西江、西江南山寺,人才凋敝,居士此番特地前来,实在折煞老衲了。”

    沈长轩假装欣然接受,脸上保持淡淡的笑容,内心却觉奇怪。

    自己莫不是装过头了,让对方误会了?

    他索性将来意告知对方:

    “方丈上人言重了。沈某不过是尘世闲人罢了,当不得如此谬赞。嗯,我有一些修行上的事情,还请方丈上人相助。”

    净尘上人保持着笑容,道:“居士请讲。”

    沈长轩道:“是这样的,沈某近日在修行中遇到颇多问题,方知自己所修的真诀有不足之处,于是特想向贵寺真诀一阅,参照修行。当然,若贵寺之法不可外传,沈某亦不强求。”

    他本来想请对方直接指点自己修行,忽想起若对方看出自己根本没有修为,只怕不会投以好颜色,索性直接求取真诀,自个儿研究。

    只怕对方拘泥于门户之见,不肯借自己。

    净尘上人听闻沈长轩的请求,脸上有一瞬错愕,随即轻笑一声,说道:

    “借我寺真传参阅?居士所求果真不同寻常……不过,居士须知,绝地天通以来,我寺经文藏书焚毁殆尽,这修行真传《无量般若》也仅存残篇,对居士的修行未必有益处。”

    ‘原来南山寺的仙诀叫作《无量般若》,可惜只是残篇。’沈长轩轻轻点头,留意到净尘上人刚才提到的一个词,于是说道:

    “绝地天通?”

    净尘上人将茶水斟上,递给沈长轩,说道:

    “嘿嘿,那是八百年前的事情,居士虽说修为高深,不知道也正常。”

    沈长轩接过茶水,没有立即饮下:

    “请讲。”

    净尘上人道:

    “前朝灵帝污蔑修行为逆天之举,发动灭佛灭道运动,统共持续了二十年,之后仙佛传承断绝,世人再难修成正果,彷如通天之途断绝,于是后世将此事总结为‘绝地天通’。”

    ‘竟然有这样的故事……’沈长轩正因净尘上人讲述的事情而惊奇时,忽然看见净尘上人挥了下手,一片火光从一处庙宇中蹿了出来,紧接着引燃了目力所及之处所有的房屋。

    火光中,逐渐有刀剑相击之声传来,其中夹杂着嘶吼声、哭喊声、尖叫声。

    沈长轩稍稍一怔,随即看见天空中落下个僧人,砸在一池碧水中,鲜血将池水染得殷红。

    这僧人已然没了气息,可双眼睁大到极限几乎要夺眶而出,死相之惨,让人不忍直视。

    沈长轩深深吸了口气,放眼四周,只见又有僧人接二连三地从天空中落下,有的身体四分五裂当场身亡,有的地面奋力挣扎却免不了被天外一剑穿身的结局。

    这样的场景冲击力过强,让沈长轩极为不适,他强忍着恶心,转而看向净尘上人,眼中透出分诧异和不解。

    净尘上人预料到他的反应,嘴角笑容变得诡异,道:

    “居士可知,这座南山寺的前身,西江寺,就在那场劫难中毁灭。灾祸来临时,灵帝的爪牙,将西江寺的楼宇焚毁,将所有僧众,不论是不是修行之人,都全数屠杀……惨状,如你所见……”

    他的声音越发妖异和亢奋,直击沈长轩的内心深处,叫他深觉触动,几乎感同身受。

    “阿弥陀佛,居士,你也是修行者,你也知道修得正果的艰辛……你说,若你百年的修为付之一炬,若你的同门都被屠戮一空,你会恨那挑起祸端的无道昏君,恨那些毁你宗门杀你师兄弟鹰犬走狗吗?你难道不想复仇吗!”

    ‘复仇……’沈长轩如入魔障,几乎分不清自己是谁,眼中充斥着寺毁人亡的惨状,心中弥漫着深深的恨意,耳中听得净尘上人妖异的声音:

    “师弟,拿起你的屠刀,用你远胜于我的无上修为,把所有的仇人都送去见佛祖吧!当然在此之前,先把那个碍事的家伙杀了……”

    ‘拿起屠刀,用我的无上修为……’沈长轩受他蛊惑,嘴上重复他的话,手捏成拳,要将心中的杀意付诸实践。

    他准备用出道法,却又忽地冒出一身冷汗:

    ‘不对,不对!我根本没有修为,根本没法为西江寺和师兄弟复仇……等等,我是沈长轩,我哪来的师兄弟!’

    他清醒过来,再用眼角余光向四周望去,不见那漫天火光和血腥的杀戮,只见脚下一方土台,身畔凄松苦柏,以及不远处年代久远的断壁颓垣。

    他心惊的同时,再向那净尘上人看去,看见的不是脸色苍白的俊朗僧人,而是一团若有若无的雾气。

    他总算明白自己刚才为何感到这“净尘上人”身影不真切,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南山寺方丈净尘上人!

    “上人,莫要被仇恨迷住了眼!”沈长轩凝眉,朗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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