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纱徐徐飘落在通邮谷，黄泉碧落宗终年不散的幻阵白雾，已经被什么人以蛮力破去。谷口外，有个三丈见方的大坑，坑外躺着具白衣干尸，看衣着服饰，正是当日谷口的职守弟子。而在坑中，还有另一名职守弟子的尸体，被坑中的尘土掩盖着半个身子。
显然是某位强者突袭谷口，一名弟子被瞬间轰成一滩烂泥。另个弟子则被敌人捉住，汲取了她的大半骨肉精血，随手丢在地上。
妙玉真人如玉的脸颊上，浮出浓郁的杀气。举目望去，原本奇花异草，绿树成荫的外谷，像是被飓风席卷过一样，树木倾倒，残花遍地。在通往内谷的道路上，每隔一段距离，就躺着数具尸体。
或许是因为来袭者时间匆忙，没来得及吸食所有人，所以地上多半的尸体，还能保留着生前的相貌。
翠竹林中，一个年近中年的白衣妇人闪身而出，疾奔到妙玉身前，伏地痛哭：“妙玉掌门！你们刚刚离开，白骨老道就来到谷外，这老贼实力太过强悍，阵法并没挡他多久，他就闯了进来。他冲进谷中见人就杀，许多弟子来不及逃入内谷，惨死当场……”
妙玉面色寒冷的如同万年玄冰般，她的目光一一扫过门众的尸身，这些弟子早已生机断绝，魂魄消散，再无丝毫施救可能，心中怒极，冷声道：“他离开多久了？”
“一个时辰前！”
这时间，约莫就是他们返程的时候。一个时辰，已经足够白骨跑到天涯海角，世界如此之大，又如何找得到他？
殷红衣手脚冰凉，气得浑身发抖，怒道：“师傅，这一定是内奸和白骨老道预谋好的，我们找到谁是奸细，把他的门派，也杀个干净。再，再放把火烧了！”
妙玉望着她，淡淡的说：“你觉得，我们应该去哪个门派？”
殷红衣不假思索的道：“一定是明心那个贼和尚，见风使舵，阴险狡诈！”
“哦，那我们走吧，去杀光大同寺的和尚，再放把火。”
殷红衣怔住，师傅如此干脆，她反倒不知所措。真的会是明心么?细想之下，又觉得人人都像是内奸。在妙玉冷冷的注视下，殷红衣情绪逐渐恢复平静，缓缓垂下了头。
妙玉又向柳守则问道：“柳守则，你觉得呢？”
柳守则一直在深思这个问题，脑海中一遍遍过滤可能的内奸，终于摇头道：“无凭无据，贸然断定是谁，反倒会中了敌人的祸水东引的奸计。我看白骨老道，这点时间也敢突袭通幽谷，想必不是个甘心藏匿的人。我倒有些老套的办法，若妙玉真人愿意，不妨一试。”
“请讲。”
柳守则像是对这种围剿已经驾轻就熟，说道：“立刻在修真界散播消息，白骨丧心病狂，汲取天下修士骨肉，淬炼自身邪功，已是修真界的共敌。有人发现其下落，速告知黄泉碧落宗，一旦剿灭此人，他身上的至宝黑狱镜，就属于谁。想来上古遗宝这四个字，足以让天下群修趋之若鹜。”
“第二，散出去消息，告知天下群修，烧了枯骨门千年传承的那把火，是我放的。过上几天，等到消息天下皆知，自然也会传到白骨耳中。然后我就离开这里一路向南行进，到时还要劳烦妙玉真人隐匿在远处，让我们看看，他到底有没有这个胆量来找我吧。”
妙玉道：“以上古遗宝为利，倒是个办法。只是以你为诱饵，他就不怕其中有诈，会来专门冒险找你？”
柳守则道：“这种邪祟，大多是睚眦必报的性格。只要你离我百里之外，他就算明知你在，也会给我雷霆一击。只要让他认为，有足够的时间杀了我，还能逃遁得开，他必会出手。”
妙于沉默不语，凝视柳守则良久，满面冰霜之色逐渐消散，反而有些怅然道：“还是有些不妥，就算你有什么秘法，能挡得住他攻击。等我赶到的时候，他若一心想逃，我只怕也未必留得下他。这样你也太过冒险，多半的结果，恐怕会是你枉自丢了这条性命。”
柳守则神色坚定，道：“还请妙玉真人不用顾虑，我自有办法应对。为了除掉这个邪祟，拿回赵师妹的心脏，纵使有些风险，我又何妨一试。妙玉真人，为了你门中这几十条孤魂，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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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几十具尸体已经安置好。幽静的谷内，隐约还有女弟子的抽泣声传来。黄泉碧落宗自传承以来，一直都是招收女弟子，多数自小就在师门中生活。有的弟子之间情同姐妹，今日折损如此多的弟子，难免有人深夜回想，放声悲戚。
妙玉闭目盘膝坐在寒冰玉石之上，面色冰寒。殷红衣在旁垂手而立，神色却有些焦急，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她这么站在妙玉身边，已有半个时辰，看到师父闭目静修，却不敢出声打扰。
不知又过了多久，妙玉终于睁开了双目，看着这个徒弟。“说吧。”
殷红衣忍了半天，此时见师傅允许，竹筒倒豆子般的说道：“师傅，柳守则去当诱饵，这，这不是送死吗？就他那点修为，怎么可能挡得住白骨老道的攻击？他犯傻充英雄，师傅你可不要支持他啊。”
妙玉道：“红衣，你修行天赋冠绝当世，但你心性真是如孩童一般，难怪那日柳守则也是如此评价你。”
殷红衣那日会柳守则拒绝之后，曾和师傅描述过当时的情形。此时被师傅揭露伤疤，又羞又恼，口中道：“师傅……你提这事干嘛。”
“为师是希望你，遇事先三思，再开口。你为什么不会认真想想，柳守则什么时候做过毫无把握的事？他在这里借助雷劫电火，劈杀了多少修士，你看他单剑引雷，那娴熟的架势。我看他对天劫雷云的应对，简直比为师还要熟悉。”
“还有依丹身上被他施展的玄冰咒，上面施咒时凝聚的浑厚真元，还有那股若有若无的威压，你难道一点也感觉不到？你觉得他真会是一个普通的筑基修士么？他既然不想解释，我们自然也无意去探究别人的隐蔽。只是他既然他说去试，必然会有一定的把握。你懂么？”
殷红衣“哦”了一声，沉默片刻，又道：“师傅，我能跟着去么？”
妙玉对这个徒弟一向爱护有加，此时面上难得的浮现出一丝怒容，说道：“我们既然设下了这个圈套，这一去或许就是十天半月，也不知会离宗门有多远。你若也跟来，谁来守护宗门？难道你想等我们回来，再看见满门弟子的尸体么？孰轻孰重，你难道心中没点计较？”
殷红衣沉默无语，妙玉所言，她心中何尝不知。只是她自小专心修行，自从遇到了柳守则，少女情窦初开，纵是道理明白，却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想法。见师傅面色冰寒，终是不敢再多说，默默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