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春日,本该是生机盎然的景象,偏院里却荒凉的很。

    小院内屋门紧闭,四面只透了两扇窗。院子内没有人,只有院外守着的侍卫证明这里不是被荒废的地方。

    吱呀的开门声传来,奶娘习惯听到这样的声音,头也没抬地说着:“饭菜放桌上就好,我自己会去吃。”

    自从她被人从连州带回来,就一直被关在偏院里,没有人同她说话,每日给她送饭的是个哑女,能听到人说话,却不能给她半点回应。

    她能知道外面的消息,只能凭借着听院外侍卫的谈话。除此之外,她一无所知。

    “孙嬷嬷,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乍然听到屋内响起熟悉人声,奶娘愣怔,身子一僵,不可置信地循声望去,入目便是辛夷。

    再移动着目光,她就看到了抬步进屋的姜清筠。

    “奶娘这段时间,感觉可好?”姜清筠丝毫不嫌弃落着些许灰尘的木凳,坐下后她直视着奶娘,眼神中却不见笑意。

    奶娘赶忙下地,“小姐您来了,怎么不提前让辛夷通知一声。”

    “没人再您身边看着,辛夷是越发不懂规矩了。”

    “无妨,是我的意思。”姜清筠伸手扶起奶娘,微微侧脸,“辛夷,你在院外候着。没我的意思任何人不准进来。”

    辛夷点头,出去时顺手关上了门,隔绝大半的天光。

    “小姐,这段时间没我在您身边,辛夷她们没做错事情吧。”奶娘好不容易见到姜清筠,坐在她旁边的木凳上,一脸关切。

    仿佛还如同以前那般,她在姜清筠身边,悉心照顾着她,事事亲为又事无巨细。

    姜清筠抽出奶娘握着她的手,“奶娘,屋子里没人,你也不用继续同我虚以委蛇了。”

    奶娘一愣,随后强颜欢笑着,“小……小姐,您这是什么话?奴婢怎么没听懂。”

    直到现在都不肯承认,姜清筠笑着摇摇头,只是这笑容里多苦涩。如果不是她切身经历过上一世的背叛,她又怎么肯怀疑从小就在她身边照顾她的奶娘身上?

    只是世事多残酷,也不是她所能左右和预料到的。

    “要我一件件数出来吗?”姜清筠直视着奶娘,她却捱不住心虚撇开了视线。

    “在乾州时,我染了风寒是你做的吧。如果我没猜错,在你每日煎的药里,不仅减少了药的剂量,还放了其他药方上没有的药材。”

    “好让我风寒好得慢一些,迟些回京。”

    “在连州客栈时,是你和戚云荷串通,将我一军。想让我被戚云荷所伤,之后再嫁给她哥哥,彻底把我留在连州。”

    “事成之后,你就可以借戚家的力,回到京城和你的丈夫儿子团圆。是这样吗?”

    姜清筠越往下说,奶娘便越是心虚。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被人毫无保留地摊开在面前。她低头,却仍旧为自己辩解着。

    “小……小姐,您都是在哪儿听到的谣言”

    “呵。”姜清筠轻笑一声,一手放在奶娘下颔,让她抬头。如果不是念着奶娘多年的恩情,她就不会对奶娘下手这么轻。

    “杜姨娘那块禁步,如果我没猜错,流苏是浸泡过绛蛇香的吧。”

    “害怕有心人发现,你们才把绛蛇香分成两部分。另一半放在婢女身上,两种香混合,才能引蛇。”

    她当初就觉得奇怪,杜姨娘无端送她一尾精致禁步。后来她顺水推舟把禁步送给姜清婉,紧接着就遇到了蛇。

    直到拿回那半块玉佩,让人查验过后她才知道,那尾禁步的玉佩和流苏都沾染了绛蛇香。

    绛蛇香,能使蛇开始狂躁,不分缘由地攻击视线内的活物。再加上有人在背后以乐声驱蛇,害人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也是那天她命好,在禅山寺遇到了谢寻,否则怕是还要再和那条青蛇纠缠好久才能脱身。

    “奶娘,听说你之前让辛夷传话,想要见我。是想和我说这些吗?”说完,姜清筠松开手。

    听到姜清筠说完了全部的话,奶娘久久无法回神。她原以为,姜清筠是不可能知道这些事情的。即便最后功败垂成,以她的能力都无法查探到真相。

    她原以为,等到姜清筠到偏院,她同以前那样一心一意地对她好,姜清筠就会放她出偏院,既往不咎。

    却不想她竟然早都知道了这些事情。现在对她而言,一切都完了。

    这座偏院,她是出不去了。

    “小姐既然都知道了,还想让奴婢说什么?”奶娘瘫坐在木凳上,无力反问着姜清筠。

    姜清筠没有继续问下去,重新坐回到木凳上,把玩着手腕上的白玉手镯,“你为二房和杜姨娘卖命,是二夫人许诺你,事成之后还你自由身。”

    “还给了你丈夫一大笔钱,好好照顾你儿子是吗?”

    一句话里包含的内容太多,奶娘却只注意到了她后半句话。她抬头,眼眸微红,“小姐你别动我儿子,他什么都不知道。”

    “一切事情都是我做的,他是无辜的。”

    奶娘自从姜清筠出生,就一直贴身伺候着她。这么多年过去,奶娘的儿子算来也有十六岁了。

    “我以为,奶娘你看着我长大,是了解我性子的。”姜清筠摇摇头,半是嘲讽地说道。

    “你应该是不知道的,你丈夫早就纳了两房小妾,两个庶子都已经十岁。一家人都搬到了镇上。”

    “而你的儿子,还在村里寒窗苦读。”想着之前手下人带回来的消息,姜清筠还有几分唏嘘。

    男人本凉薄,落魄时肯真心相对,飞黄后转头便有了新人。

    “不可能!你肯定是在骗我。”奶娘下意识地否定,却不断开始回想她之前回家时看到的场景,曾被她忽视的细节逐渐清晰。

    她丈夫开始变胖,脸色更是红润;而她的儿子却衣单身薄,手上也起了茧子。而男人只是告诉她,她寄回家的钱都被攒了下来,以后好供孩子科考。

    “如果你愿意出面,二房答应给你的,我许你三倍。如何?”姜清筠点到为止,留下话后她也没有再追问奶娘,给奶娘留有权衡的余地。

    “如果你想好了,让人去通知辛夷。”

    说完后,她拉开门,径直离开了偏院。

    方才辛夷一直守在院内,隐隐约约听到了屋内传来的争执声。见姜清筠心情不好,她便也乖乖跟在身后,也不敢贸然开口。

    “小姐,大公子有事来找您。奴婢说您在休息,大公子便在松筠居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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