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露出同样认真神色之际,我有点怀疑自己。

    其实我糊弄天真的话并非全部信口胡诌,毕竟我都不惜自我奉献在这个邪门的地方大谈鬼神之道,而且想来想去我都觉得,只是裤管沾上点煤炉灰就能辟邪的逻辑很扯,那么问题只能出在深井里——焚烧雪松的理由上。

    天真听的一愣一愣,正当我们要穿过第一间石室的时候,他忽然挣开我扶着他的双手,举目四望,然后就弯下腰去,捡起一卷被我们随意丢弃的竹简,用嘴叼着手电双手筒展开,开始仔仔细细的观看起来。

    我无言地望着小哥,轻声道:“他该不是在耍赖皮?”

    小哥摇摇头,目光游移到空空如也的竹简上,神思逐渐飘浮。

    我们仨就站在原地你瞪我、我瞪他,期间胖子吹过一次哨子,问我们什么情况,我回他有点事,尽快回去。

    天真摩挲着竹片,我忍不住问道:“你在看什么?无字天书?”

    “当然不是。”

    他取下手电:“我在竹子的纹理。”

    “竹纹告诉你啥了?”

    天真白我一眼:“说你是个贫嘴。”

    我边打手势边问:“到底怎么了?”

    天真见我真心好奇,也不再逗我,而是把竹简摊在我们面前:“你们看这竹简的颜色。”

    手电呈白光,在较为狭小的环境里基本可以照的一切细节无所遁形,我看着青色的竹片,并没有看出什么不得了的:“竹子不是绿色难道是红的吗?”

    小哥显然比我最先发现关窍,他的喉结微微一动,沉润的嗓音静幽幽地响起:“没有刮青。”

    “对。”

    天真看向小哥眼神满是欣赏:“正常的竹简要经历刮青的步骤,意思就是刮去竹子上青色的胶质层,因为胶质层不容易吸附墨水,而且会被虫子蛀掉,你好好想想,你见过保存到现代的竹简,有几卷是青色的。”

    我一下子如梦初醒,一拍脑袋:“难道这间屋子里的竹简,制作出来就不打算投入使用?”

    “我认为是原来的一批竹简被人替换掉了。”

    天真把竹简合上,丢回原位,没有再捡其他的:“在墓里陪葬古籍不是必需品,如果没有合适的典籍,完全可以放点别的陪葬品,没必要用空白的竹简来自欺欺人。”

    话拐七拐八,拐回到原位,他道:“我想回原来的暗室看看。”

    我张张嘴,吃了一嘴空气。

    天真站定不动,打定主意要回头,我望着小哥,疯狂使眼色让他管管这傻子。

    谁承想小哥一言不发,全然没有要阻止的势头,并凝视着后方幽黑的门洞,缓缓点了点头。

    我当即不忍了,转头嗷一嗓子就跟胖子告上状,胖子登时大骂:“两个癫公!记吃不记打!刚被欺负的劲儿都忘了!还不赶紧回来!”

    天真头都不回,握住我的胳膊:“你先回去应付他,我跟小哥速去速回。”

    我反手就抓,竟被他灵活的躲开。

    眼看天真跟泥鳅似的滑走,胖子还在旁边骂,我咬咬牙:“我去逮他们!”

    话音未落我就跟着天真一溜烟跑了。

    他们目前在的地方应该很安全,与其让这俩一拍即合的人过去瞎胡闹,还不如我跟上去持之以恒地劝劝,没准半道能劝迷途的羔羊知返。

    有我紧赶慢赶追在后面,天真也不敢真跑没影,见我没有怒冲冲的硬要拉他回去,渐渐放缓脚步,等待我追上,小哥就走在最后,胖子的骂声已经远到几不可闻了。

    途经挂着招魂幡的墓室,天真停下来,让我们把左右夹带的东西先放回架子上。

    现在我跟小哥满身的青铜器,走路都得夹着咯吱窝,小哥把青铜鼎归位,接过我手中的两个青铜碗,掂量两下,选择拿在手里,或许是觉着等会还有用。

    往回的路安然无恙,仍然维持着我们离开时的样子,走过两间放着陪葬品的耳室,我们回到最初的墓室当中,三个人站在暗门的机关前。

    天真示意小哥开门,我心怦怦直跳,总有种不安的预感。

    暗门顺利开启,门轴咔吱转动,老旧的声响宛如一头海牛在低吟。

    不得不夸一句,几千年的机关,开开合合三四次都还能如常运转,没有卡在半路上,属实是质量过硬。

    我和天真都把枪上膛,经过一路的消耗,我们手里的弹药只剩木安随身携带的几支枪和几个弹匣,是他特意多带来备用的,其他人的存货都用个精光,尤其钟爱枪械的瞎子和胖子,已然预备赤手空拳拼刺刀了。

    暗门再度开启摩擦起一阵阵的灰雾,尘埃的粒子在灯光下毫发毕现,伸手挥开来,见能勉强视物,我亦步亦趋地跟上小哥。

    故地重游的感觉令我觉出一丝不适应,走没两步,我就觉感到一丝不寻常的氛围,马上我们仨都不由自主的互相望向对方。

    尽管周围的环境没有丝毫变化,我却很清楚这里一定有什么与之前不同了。

    小哥掰亮一根冷焰火往里丢去,啪嗒几声骨碌碌地响,冷焰火顺势滚出几圈,照亮沿路的景象,最终准确无误的停在喷泉边上。

    冷焰火散发着幽然荧光,在墙边上印出喷泉的影子,怪状万分,萧索如幽冥。

    我突然发觉是什么不对劲了。

    暗室里不知何时,没有了当初那种被人盯着的阴冷感。

    我想到什么,面色微变,跨过他们三下五除二就跑到喷泉边上。

    还没靠近我心就凉了半截——

    喷泉池的背面地板上全是淋淋洒洒的水渍,再一看池底,哪里还有铜箱的踪影,只余半条被截断的链条晃晃荡荡吊在半空,水珠滴落一地的痕迹。

    “真是怕死的遇见送葬的,这绝对是小张哥干的。”天真气急败坏。

    我看见池壁上有几块从外面被拆掉的石砖,露出个黑灯瞎火的洞口,但全都泡在水下。

    “事已至此,我们得抓紧时间回去,不然剩下的墓室还会被他捷足先登。”

    天真怒跺脚,却也明白我说的事实,当下谁都不说话,匆匆向来时的方向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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