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办法，要不再发十吨吧，十吨也就差不多两万块钱，于是，他们就又生产了一批发过去了。
过了一天，李长海来了，刘玉海就把誊写的一份给他了，也不问他去干什么。
这次，很爽快，收到货后，对方马上就把第一批货款打过来了。
刘玉海认为正常了，人家就是压一车的钱，于是，开足马力生产，有时候一次给他走二十吨。当然了，对方付款一直很不及时，一般都要拖几天。
到最后，等一百多吨货发完的时候，刘玉海发现，对方竟然欠了他四十多吨的货款，七八万块钱。
本来流资就紧张，这下子转不开圈了。
刘玉海只好亲自去要账，他坐着绿皮火车，吃着干粮，赶到东南省刘寨县东风汽车零部件厂。
接待他的是人家供应科长马小明，人家陪他吃了一顿饭。然后说道：“我们这是大公司，你那几万块钱都不是问题，这几天老总出差了，回来就给你解决了。”
刘玉海看到，这也说不上什么大公司，自己没有翻砂车间，就几十台车床，搞的是机加工。肯定规模是比他自己的要大一些。他们也就靠着加工挣些差价。在当时，机床还很贵，机加工的利润比他们要高很多。
每天住在一个小旅社里，为了省钱，刘玉海吃饭都是馒头咸菜和开水。住了一个多星期，见过对方老总一次，人家说等汽车厂给回来款了马上就给，但是现在是真没钱。
家里顶不住了，又有了一个五百多吨的汽车轮毂订单，问题是，没钱了，原料进不来，生产不了。工人干不了活儿，也嚷嚷着要回家。
刘玉海只好回来了，短短几天，他满脸憔悴，本来炯炯有神的眼睛黯然无光，头上竟然还出现了根根白发。
一夜回到解放前，搞企业，从来就没有一帆风顺的。
回来之后，刘玉海给骨干工人开了个会。由于对方迟迟没有付款，厂里资金紧张，工人开始放假，等款到位后，再通知他们回来生产。
开业不到两个月就停产了，刘玉海心里那个苦啊，没处诉说。
张万山也放假了，厂里只就刘玉海一个人在看门，他也不想回家，回到家就是生气，因为李华芳早就忍不住了，自己的钱赔完了不说，还欠她娘家两万块钱呢。
他就这样在厂里坐着，有时候看看前一段还冒着热气的炉子，工人们倒着那黄色的铁水，有时候火星四溅，等铁水冷却，他们在砂里翻出一个个成品料，用小车推到库房放好。
唉，一切都过去了，野心终究还是需要现实去支撑，梦想的实现光靠勇气和干劲还不行，必须有运气。
这一段的刘玉海像极了一个哲学家，他总结自己人生失败的经历，从中汲取重新站起来的勇气。
不可否认，在同龄人中间，他是成功的。出生于一个贫困的农民家庭，他通过上大学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他低三下四求领导，曾经有了一份让人羡慕的工作；他没有关系最终被下岗，但是他娶到了一个有正式工作的老婆；他下岗后没有自暴自弃，积极下矿井，和工人师傅学放炮，学打井，他收获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他在县城买了房，他买了手机，他当了爸爸。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一切在他就要大展宏图的时候戛然而止。
人生最痛苦的不是得不到，而是失去了曾经得到的。
如果对方真的不给货款，恐怕这个厂就要倒下去了。自己的钱赔光了无所谓，还有别人的钱呢。还有，利息呢，答应人家的就应该做到。
听说放假了，李广伟的小舅子来找过刘玉海几次，因为还欠着人家两万多的工程款呢，本来说好投产后就给人家的。
没想到，投产后没多长时间就停产了。本来他们是不怕刘玉海欠钱的，毕竟就在人家地盘上，你正生产着了，人家随便找几个村里的人一拦大门，你不给谁钱也得给人家。
没想到停产了，拦大门是不可能了。
“十天内你再不给钱，我就把你的厂子给你推翻了。”走的时候，李广伟的小舅子恶狠狠的说道。
刘玉海没吭声，他知道是自己做错在先。
尽管他时不时也给东风汽车零部件厂联系，可是，每次人家都诚恳的答应他，最近真没钱，有钱了第一时间就给你打过去。
一天傍晚，王巧丽又来找他了。看到刘玉海，王巧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得眼睛，眼窝深陷，目光无神，胡子拉碴，满脸憔悴，全然没有了二十多岁年轻人的风采，和前一段意气风发的样子判若两人。
刘玉海淡淡的说道：“没什么，我们的第一批货被欠的太多，资金周转不过来，放几天假。”
王巧丽知道他心里苦，但还是隐瞒不住内心的激动，告诉了玉海一个惊人的消息，郭永杰进去了，侯长水被免职了。
原来，在一个多月前，县检察院派人悄悄来调查原存启他们空卖矿石案件，当时钢铁厂上下都不知道。人家每天白天晚上都在矿山蹲点观察。
随着逐渐掌握了相关证据，就开始私下询问那些矿车司机，参与过一车多卖的司机纷纷交待了实情。
就在前几天，县检察院的人员到公司把郭永杰和几个保安及磅房的两个人抓走了。因为根据检察院调查，他们涉嫌盗窃国有矿产品。
经查明，他们共盗卖四千多吨矿石，价值一百多万元，其中元存启三十多万元，郭永杰四十多万元，下面两个保安和磅房的人员分得十万到三万不等。鉴于出现如此恶劣的情况，主管副厂长写出深刻检查，监管不严，免去侯长水供应科长职务。
现在厂里都在议论纷纷，都说估计原存启会判五到七年，郭永杰是公职人员，可能会判十年以上，其余涉案人员，估计会判三到七年的有期徒刑。
在王巧丽说的津津有味的时候，刘玉海一声不吭，他早已不关心那些过去的恩怨，只想着自己如何能度过眼前的这个坎儿。
听到原存启进去了，刘玉海在心里苦笑了一下，想到，活该，要不是他，自己还在贩矿贩的好好的，怎么会来开这个厂子呢。
等王巧丽说完了，刘玉海说道：“妹子，谢谢你，估计是我的那伙计搞得鬼吧，自你给我那个信息后，我忙于厂里的生产，根本就没顾上那个事儿。”
“我也听说了，最后检察院反馈情况的时候，说是有人提供了一个他们违法的证据材料，人家根据这个材料，又调查了一个多月，才彻底把他们逮进去了。”王巧丽说道。
刘玉海知道是李长海干的事儿，他笑了一下说道：“唉，我们生来不是为了和谁作对，可是，偏偏有人要让你过不去。”
“原存启这次是因为违法栽了，可是人家欠我的货款一直不给，快把我拖死了。”
正好王巧丽还没吃饭，刘玉海要去厨房做饭，王巧丽抢着要做。
到了厨房一看，锅碗都放在地上，脏兮兮的，煤气灶煤气罐都失去了原来的颜色，摸上去，油糊糊的，上面还有一层灰。找遍了厨房，就一棵白菜，两个萝卜，和几包挂面。
王巧丽把厨房收拾了一下，该洗的都洗赶紧了。她把那颗白菜炒了，坐开了水，就要煮面条了。
谁知刘玉海来了，他说道：“别急着煮面条，咱先来喝一会儿。”说着，他扬了扬手里的东西。
原来，刚才王巧丽来厨房收拾的时候，他知道啥也没有了，就骑上摩托车，去钢铁厂生活区那儿买了半斤卤肉，一袋过生米和一个凉菜，还有一瓶白酒。
刘玉海最近过得太压抑了，心里的苦无处诉说。
回家几次，李华芳就没给过他好脸色，不是给他要钱，就是摔盆子摔碗，让那个曾经温暖的家，成了他不愿回去面对的梦魇。
一个人在厂里时的那种孤独、压抑，让他充满了幻想，他时时想着逃离这个现实世界，到一个没有忧伤只有快乐的地方。
每天晚上，他都是要靠着幻想才能入睡。幻想着欠的货款都已经回来了，自己的厂子又运转起来，并且是每天都能挣上万元。
就这样在梦想中，才能昏昏睡去。有时候，想起现实，他往往彻夜难眠。
总是要靠酒精的麻醉才能够睡去，睡不着的时候，他就喝上半斤白酒，在酒精的作用下沉沉睡去。
他知道逃避不是办法，可是他无力改变，又无力面对，你说，又能怎么办？
两人坐下，记得王巧丽说过不喝酒。刘玉海就准备了一个大杯子，和王巧丽坐在一个旧饭桌前，开始喝酒。
刘玉海给自己满满倒了一大杯，对王巧丽说道：“妹子，谢谢你，你多吃菜，我边吃边喝，”说完，就喝了一大口酒。
王巧丽说道：“玉海哥哥，就咱们两个人，你也让我尝尝酒是啥滋味嘛。”
刘玉海给她找了一个小酒杯，倒了一杯酒，然后，两人就开始对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