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征西记 >第18章 冬园
    冬园是伦敦最出名的餐厅之一,人气很旺。

    走进冬园,郑征西看到不想看到的一幕,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徐知觉正在和山淼二叔付南可的太太珍珠聊天,准确的说是珍珠在讲,她和谈画眉在听。

    付南可年轻时空有勋爵头衔,却难于支撑维护继承下来的庄园的庞大开支,间中还要靠弟弟亨利的帮补,快40岁才时来运转,画肖像画出了名,又娶了珍珠这个富有的美国寡妇。这年头,有钱的美国人时兴飘洋过海来英国,找没钱的贵族通婚。大家各取所需。

    郑征西记得,刚到伦敦时,珍珠很不待见她们母女。听说母亲离了婚,认定她们从远东殖民地上海来投奔他们,以为她们会赖着不走,生怕她们会辱没了她家的门楣似的。后来大概看出立之不像穷人,倒像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心里又忍不住想炫耀一下她的富贵生活。

    事实却狠狠打了珍珠的脸。

    最让珍珠咂舌的莫过于她父亲的阔绰,给她们购置的宅子竟然比她家离肯新顿宫还近。她原以为立之不过是一个离了婚的落魄妇人。没想到她前夫出手竟是这样的豪阔。即使离了婚,也把她照顾的很好。

    华人对土地和房产有一种执念,看到优质的土地和房产,拥有它们是他们的毕生目标和信仰。只要环境和条件允许,他们走到哪里买到哪里。郑宝安也不例外。正因为如此,她们才没被珍珠看低。

    郑征西和母亲都不喜欢珍珠的高调和自以为是。她这人阴阳怪气的,时好时坏,时冷时热,是个情绪不稳定的美国女人。

    她很敏锐,一眼就看出珍珠对她母亲没有善意。没想到这么个势利的女人竟然是好朋友劳拉的妈。

    她很讲义气的,为了劳拉,征西决定尽量善待她母亲,从不主动作恶。

    3个女人坐在一张小圆桌上。珍珠坐在徐知觉斜对面,谈画眉坐在她俩之间,颇有些三角鼎立的稳固之感,似乎正在上演一台好戏。只见谈画眉将半个身子倾向珍珠,光从侧面也看得出她听得津津有味,不时的点头附合。让她如此感兴趣的话题能是什么,郑征西不用想也一清二楚。

    这个珍珠,和谈画眉绝对脾气相投——甭管东方女人,还是西方女人,八卦起来,都是一样一样的。

    徐知觉原先一脸的惊讶还没散去,抬头瞥见郑征西往里走,想给她使眼色又担心被身边的两个女人发现,正在左右为难。

    郑征西心知不妙,正准备转身溜出去。珍珠大约从知觉脸上瞧出异样,扭过头来。

    “赛琳,过来!”珍珠看到征西,朝她招手。

    郑征西把心一横,没事人一样走了过去,淡定地笑着和珍珠打招呼、拥抱、香面孔。

    谈画眉迫不及待地站起来给郑征西拉椅子,耐着性子看着她们流畅的完成这套繁琐的洋人见面礼,满脸的激动,双目放光,“赛琳,你来的正好,我们正在说你呢。”

    “说我什么?”郑征西含笑望着她们,明知故问。

    “说你昨天晚上在舞厅里大放异彩呀。”谈画眉兴奋异常地说,“老实交待,昨晚你跟谁在舞厅里跳舞了?怎么不叫上我们?独不如乐不如众乐乐嘛。”好像错过了一个金矿的神色,大概打死也猜不到郑征西的舞伴竟是方承越。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郑征西揣着明白装糊涂,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仍是一副淡然疏离中带着漫不经心的模样。

    珍珠发话了,两片薄嘴唇一张一合,“赛琳,你昨晚去哪里喝酒啦?怎么那么晚还去舞厅跳舞?照说你还未成年,是不能喝酒的;没有正式进入社交界,也不能出现在那样的公共场合——这事你妈知道吗?”

    “我哪里也没去啊,我们就住在顶层的套房,昨晚睡的都早,大约11点多钟我又醒了,睡不着,就去找乔琳聊天。”郑征西面不改色,厚着脸皮问,“对吧,乔琳。”她拉来知觉当同盟,乔琳是她的英文名。

    郑征西知道知觉对于有关姑娘家名声这类事情上向来端肃谨慎,绝不会乱讲一句话。

    “赛琳昨晚去了我的房间,我们在床上聊天聊到快一点才睡。”徐知觉笑了笑,一锤定音。

    珍珠心口一滞,把水杯放在桌子上时,手顿了一下,她困惑的扫了一眼徐知觉,这姑娘同她妈一样,也是一只无缝的蛋,什么都问不出来;又盯着征西的脸看了半天,不见丝毫的端倪,“那就太奇怪了,我昨晚明明在舞厅瞧见你和一个好帅的高个子东方男人跳舞,你们跳的棒极了。”她不肯轻易罢休,把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

    “我可以肯定的说你百分之百的看错人了。”郑征西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牢珍珠,把谎话讲的同真的一样。

    谈画眉听着郑征西这样回答,惊愕了一下,又看了看珍珠,不知道该相信谁,相当的失望。

    珍珠心有不甘,又不好意思同一个晚辈争个输赢长短,嘴上道:“原来是认错人了,难怪我喊了你几声,你都没答应。”老觉得这孩子野性难驯,不好对付,偶尔会用憋着一肚子坏水的眼神盯着她,看的她发怵,有时候竟莫名其妙的有点怕她。和她妈一样,征西的话也不多,母女的感情特别好,似亲密无间的好朋友,这让珍珠既羡慕又嫉妒,所以三五不时的就想给她们找些不自在。

    白白放过了这么好的一个看立之笑话的机会,珍珠觉得很可惜。

    战争初期,丽思酒店曾经短暂的消沉过一阵子。

    随着战亡的将士越来越多,特别是贵族子弟的军官,在战场上冲烽陷阵地抢在前头献身:是为理想?还是为国争光?大概只有天知道!反正他们的死亡概率比寻常人家出生的虾兵小将要多得多。很多贵族之家甚至在这场战争失去所有的男人。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名流贵族搬到丽思,再也不肯挪窝。他们在此吃住、会朋友、或打听或交换战场上儿子、夫君、亲友的消息,比关在空荡荡的家中好太多。

    珍珠就是长期住在丽思的房客之一,尽管她在伦敦市区的住所也在南肯辛顿,自从大儿子一年多前牺牲之后,她再也不肯住在家里。

    人们一走进丽思,就会生出一种家的感觉,确实也有许多人把这里当成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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