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素小身子在方承越怀里一扭，撅着嘴，就是不肯下来。
“不妨事！”方承越换了个姿势抱素素，和征西并排站着，面向曹念。
“阿念，过来，给你介绍一下我弟媳妇！”方承钰见曹念站在一边，同她招手。
曹念将额前的头发捋了一捋，挺直身子，含笑款款走到他们面前。她的鞋根又细又高，当真不是一般人能穿得了的。征西看着，眼睛都替她累。
“这是征西！”方承钰向曹念介绍道，“自我带素素去伦敦治耳疾，再到霖儿出生，一路承蒙她尽心尽力的照顾！”
“方太太！久仰大名！”曹念没等方承钰介绍，主动自报姓名，“我叫曹念，是素素和霖儿的三姑，有劳方太太照顾大嫂和曹家的子孙。”她说着收住尖尖的下巴，微微低头，上身随着膝盖的弯曲稍向前倾，优雅的动作一气呵成。
听曹念仍叫承钰“大嫂”，而承钰的表情虽然有些不自然，但也笑笑就过了。可见她在曹家时，姑嫂相处得极好。
“三小姐，你好！”征西虽觉得她行谢礼的动作优雅有余，诚意不足，且多此一举，还是微笑着上前扶住曹念，“三小姐不必多礼，照顾二姐、素素和霖儿是我的份内事。”
曹念抬起头来，看到的是一个素面朝天的征西——她大大方方任她打量的同时，一双清亮的美目带着几分淡漠，声色不动中将她也扫了一个来回。
世人常说：一方水土，一方长相。身为北方人的曹三小姐五官精致大气，高鼻大眼，眉宇之间有挡不住的妩媚，只是面上的轮廓显得有些平淡——猛一瞧，是很惊艳的长相，足以让异性一见钟情：男子的倾慕如果始于颜值，曹念至少已经赢在起跑线上。
即使那张脸不那么经看，但这有什么关系？妆容修饰得无懈可击的曹三小姐，看上去有的是能耐。
她们的个子差不多高，曹念的骨架偏大，要更壮实一些，这样的身板似乎增添了她的能量，这也是个主意很大的姑娘。
曹念的目光又转到方承越脸上。
方承越收起笑，淡淡地问：“三小姐，这一向可好？”
曹念用带着笑容的声音回答：“承你掂记，我还过得去！”
结过婚的女子，说起话来果然比未出阁的姑娘有更大的发挥空间。
如愿从一桩不如意的婚姻中迅速挣脱，恢复自由的曹念一身轻松。
方承越从容地站着，没接话。
曹念也不觉得尴尬，仍然笑微微的。
“外头怪冷的，要不咱们进屋里聊吧。”方承钰提议道。
曹念却没有进屋的意思，脸上的笑容竟渐渐挂不住了。她也刚到，还没来得及说正事。迟疑了片刻，才有些难为情的徐徐道来：“我母亲……她也想来看看霖儿，我大哥已经带着她在路上了，我母亲想把他带回去住几天……等一会儿，如果我母亲有言语冒犯的地方，还望大嫂——瞧我，总是改不了口！我真不舍得改口！二姐，你大人有大量，到时请多多担待！”
方承钰面色一沉，说：“霖儿姓曹，是曹家的子孙，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我一不会给他改姓，二不会隐瞒他的身世。曹夫人想来看孙儿，我当然双手欢迎；想把他带回去小住，那她未免想多了……”
这时候，霖儿的哭声响彻云霄。方承钰记挂着屋里的儿子，顾不上多说，同时又没忘把面带的那点愠色抹掉，才匆匆的进去了。
清冷的空气里站着的几个人，口里吐着清冷的烟气，瞬间和空气融为一体。
征西感觉曹念分明有话对方承越说，碍于自己在场，东扯西拉的就是不入正题。
“这个曹三小姐，难道也馋他的颜？”征西有些想不通，“她看上去不像脑子进水了，干嘛非要热脸贴个冷屁股，纯属找虐么！”
和方承越相处的日子并不长，可也没见他对外人有什么好颜色！要是让她对牢这种冰山脸过日子，还不如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本来不想让曹念得逞，见她憋了半天，也憋不出什么让她感兴趣的内容，征西看得好没意思，就不高兴再奉陪下去。干巴巴又冷嗖嗖的站在外面怪难受的。有这时间，进去抱着又软又香的霖儿玩不好么。
征西平视着问同样不耐烦的小姑娘：“素素，咱们也进屋找弟弟，好不好？”
“好！”方承越的胳膊强壮有力，素素被他抱着无法乱动，早就想下去自由活动了。
方承越空出一只手拉着征西，悄声请求：“别走！”
“素素，要不要抱抱！”
“小舅妈抱抱！”
素素双手张开，小小的身子转向征西。方承越只好放开她们。
曹念的眼神里添了一丝玩味，在他们脸上梭了一遍。
背着曹念扭过头，征西挑衅地看了方承越一眼，似乎在说：“有本事就跟着进来！”
人字好写不易做，再说过门都是客，他哪能那么干！她算准他走不脱才会这么肆无忌惮，方承越无可奈何——她实在太顽皮了！他真想把她关进黑屋子，一寸一寸好好惩罚她……
随着方承越深沉如水的目光流转，曹念和他一起看着征西的身影——那纤细的脚踝和手腕，透着柔韧的力量和精致的美感……抱着天使一样的素素，步伐轻快的拐进屋内，金子般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她的侧面似女神雕像，自带一股贵气，又有点气势凌人……
愣怔了半晌，曹念才说：“方太太的气度真好！”
她没见过方承越孩子气的一面——除了今天。这个男人刚刚在他太太面前的表现，让她觉得既惊讶又震撼。她原本也想仗着自己年纪大一点、阅历多一点，对征西说几句俏皮的讨厌话！对着那一双掩盖在淡漠下的犀利眼神，透着深藏不露的强悍和精敏，让她禁不住心里一凛——那并不是一个好惹的女子！一眼看不透的人，还是少惹为妙！她硬生生的把涌上嘴边的话憋回肚子里。
显然那是一个被父母宠爱的女儿，群星捧月的长大，仿佛什么场面都镇不住她，因为她什么都不在乎，区区一个丈夫，如果发现货不对版，大概也挡不住她追求自由的灵魂……
“我会转达三小姐的赞美！”方承越说。对征西的离场似乎有些不高兴。征西和素素一走，带也走了他身上的那点温情。
“这一向，我听到不少关于你的传言！”曹念装不下去了，亮出她的獠牙，“外界盛传方家需要郑公的财力支撑方家军庞大的军费开支……堂堂方少帅，为了追到郑家大小姐，屈身为郑公鞍前马后当马仔！”
“既然是传言，三小姐听听也就算了！”
曹念听他口气强硬，便没和他硬杠，当下态度一软，说：“也是！世道这么乱，炮火分分钟会在家门口点燃，再多的钱财也会随着炮火灰飞烟灭。大江南北又不缺急于找靠山的豪门大族——方少如果为了这个，不知多少名门闺秀会削尖脑袋挤破了头的争当方太太……郑小姐那么美，又才情过人，我等眼中的男神，对她来说却是下嫁。”
方承越皱了皱眉头说：“你说远了！”
“都说方少喜欢有个性的姑娘。”曹念停不下来，“方少到底还是娶了一个这样的太太！难怪丽莎当初执意要从文学系转到艺术系，到头来却白忙乎一场——”而自己，一开始陪着她瞎起劲儿，不知不觉也入了局！
方承越不爱听这些，有些不耐烦的说：“三小姐如果没别的事情，恕我失陪！”
自己又不是瘟神，曹念见方承越急于脱身，笑容僵在脸上，说：“谢谢你同意把方家大屋转手给我！”
方承越一味的撇清：“三小姐身体力行、教书育人！我和我太太都非常敬佩，祝愿三小姐的女子学堂越办越红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