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盆泼一般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才逐渐小了些，开着门的地方雨水已经渐湿了好大一块地面。
“你选择补偿师生情谊帮元舍，然后与我仗剑天涯，我会让你余生都浪漫快乐。但若是你选择完成顾不忘等人的期待，那么你余生会心安，因为你未曾亏欠辜负了他们的执着和努力。
两个选择，各有所得，各有所失。
可若是你一直犹豫，那么你就会得的得不到，失的都失去，犹豫不决的人不会快乐。
归根结底还是舍得二字，人生如此，有舍有得。”
我说完这些，弦忌陷入了沉默。
我心里开始后悔，我这哪里是安慰，更像是逼他做选择。大有一种“话我说到这了，选不选就看你了”的感觉。
雨水淋淋漓漓的下着，我走过去推开窗子，湿气和打在窗台上又渐在我脸上的雨水都让我觉得潮湿。
秋起从里屋出来，说：“公子，舍公子醒了，但他想单独见一见庄姬姑娘。”
弦忌沉默着端起茶盏，说：“既然如此，见不见你自己决定吧。”
我没有理由躲避，我问秋起：“现在就方便吗？”
秋起表情温和的微微点了点头，我莫名也觉得气氛正好，不觉得谈话会有多沉重了。
我说：“那秋起先进去告诉元舍一声，我就在外面等着，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秋起敲了敲门，隔着门说：“舍公子，庄姬姑娘这就进来了，若有不便请讲。”
听着里面虚弱但清晰平和的声音：“无不便。”
秋起替我推开门，我走了进去，想回头关门时秋起已经替我关好了。
我站在屏风外，元舍躺在屏风里面的床上。
他先开口：“其实刚才我躺在泥水中时我是有意识的。”
我点点头，后反应过来他隔着屏风看不见，我说：“所以你是装晕倒，想我动恻隐之心帮你进来吗？其实也不必，若你想来，弦忌定然不会不管你。”
元舍解释说：“我虽有意识，但我拼了命的也睁不开眼睛，只是能听见而已。”
他的声音弱的我几乎就要听不见了。
我为我恶意揣测他而感到有些惭愧，毕竟元修我是知道的，他向来都是最谨慎体面的皇子了。
若我的任务是帮助他当皇帝，那我可能会省不少心力吧。我沉默着不好意思说些什么。
元舍说：“刚才庄先生冒雨将我拖进来，我心中实在感动，再加上您冒险帮我逃出宫狱，我对您是一千个一万个感谢，只是我现在残躯一副，无以为报。”
“不用在意这些，我也没什么需要你回报的地方。”我说。
屋子里陷入了沉默，我知道他有话要说在犹豫是否开口，但是他不开口，我也不敢问起。
一问一件麻烦事，不然他也不会还在犹豫。
透过屏风的影子，我看见他缓缓坐了起来，他说：“我后悔了。”
我说：“值得你后悔的事太多了，你说的是哪一桩哪一件？”
他并没有回答我，而是沉默了片刻，问我：“你呢？庄先生可有后悔过？”
我在心里默默的思考起来，我是否有可后悔的事，我想了良久，回答他：“我没什么后悔的，我在每一个分叉口面对选择时，几乎都选了那个不违背本心的，纵然许多偏差，但都是自己的决定，也没什么后悔的。”
元舍质问我：“是吗？还是会在与师父决裂时那样的决绝吗？即使知道他会起兵，让许多将士参加进战争中？”
当然不会，我刚才没想到这里。
我说：“元舍，如果你是皇帝的话，天下百姓也会很放心的。”
他说：“可是我没机会了。”
很明显，他在试探。
现在皇帝时元修，虽然我与弦忌在一起，元修又是我的徒弟，但是他现在已经有很多事做的太绝，让朝臣们不满意了。
元舍是个聪明人，他一定觉得我不是会为了什么任务而眼看着大喆朝走向败落能阻止却不阻止的人。
我可能会犹豫，但他一定有心机和心气儿来说服我。
不管这件事多耗时多费力，他都能等得起。这是一个家中横遭变故在大狱中度过几十天而没有发疯的人最基本的了，我觉得他能做到。
明人不说暗话，我说：“倒也未必。”
他也不和我做戏，他知道我们两个彼此对对方的心思都如明镜一般。
他想当皇帝，我想弦忌做自己。
他直接开门见山的问我：“我师傅是什么态度？”
我不想替弦忌做决定，也不想赶鸭子上架，我说：“我不知道，但只要人活着，任何事都不算尘埃落定。”
他又是沉默。
这一切本就让我觉得烦躁，他沉默的样子也让我没由来的恼火，我冷声说：“不要试探我，也不要试探弦忌，若是你有心皇威心中那团火至今未灭，那你就说出来，就算没能成功也并不丢人，给我看看你想当君主的决定和想统治天下的魄力和能力。”
透过屏风我看见他抬起了一直低着的头，我知道他也在企图通过屏风看我。
我说：“我不能支持一个万事谨慎，经不得一点冒险的人当皇帝吧，想当皇帝光是谨慎和狡黠是不够的，这个道理不用我讲给你听吧？”
说完，我直直的盯着他看，他也同样盯着我。
我缓缓走上前，走到屏风跟前，我慢慢抬起手抚上屏风，在他的注视下猛地一推，屏风倒地。
他仍然看着我，目光坚定。
他若是眼神有一点躲闪，那我都会把期待减少大半，但他并没有。
他看着我的眼睛突然变得平和了。
他看向一边说：“方才你从门旁到屏风的这几步，我已经把要说的话都在心中杜撰好了。”
我假笑了一下说：“难得见你坦诚。”
“你岂会知道我是坦诚还是做戏做的太好了？”
我也把目光从他身上拿开，看向一边说：“可以，但没必要。”
他长舒一口气，说：“漂亮话我心里有好多，倚马可待的本事吧，不过我突然不想说那些了。”
我挑了挑眉，问：“怎么，你不想当了？”
他笑着低下头说：“我并非慕权才想当皇帝，我并非为了皇位才变得滴水不漏谨慎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