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国立修真大学 >第107章 古庙遗迹(四)
    “什么……什么念念不忘?他刚才那是病了胡说……”

    忍冬登时又红了脸,猛扒了两口饭,眼中忽然升起一片雾霾。

    声调也沉郁了下去,“我一个离婚的女人,还拖着一个病孩子,我还能想啥呢?你们别开我玩笑了。”

    胖爷见她闷头吃饭,也不好再问。

    然而十三可不会体贴人,抬手往忍冬的饭碗里弹了两下。

    忍冬不过吃了两口,忽然趴倒在饭桌上。

    “又下毒!你咋这么不地道?”胖爷仗义执言。

    “这位姐姐口是心非,不下点猛药怎么套出真相?回头我给她解药,啥事没有!”

    十三扶忍冬去一边躺下,胖爷立刻随波逐流。

    十三手速飞快,就像缫丝一般,从忍冬的额头,扯出一缕细白丝线。

    袅袅地拉进里屋,在祈年脑门上绕了两圈,银色光芒便在丝线上流动起来。

    胖爷和十三,握住丝线的中间点,倏忽间,便进入了白雪茫茫的大山之中。

    这一年,忍冬和祈年十五岁。

    这年圣诞节,祈年妈妈突然从国外回来,声称前夫没有教育好儿子,要带祈年去美国上学。

    这几年,祈大路跟着胖爷打江山,儿子完全顾不上,以至于祈年把网吧当成了家。

    打架泡妞啥都会,只差没吸赌,学习自然烂成了渣。

    等到祈大路回过神来,想管管儿子,却已经管不动了。

    因此他干脆一咬牙,决定送祈年出国。

    祈年对自己的妈一句话没有,半夜收拾行李,跑来了于家村。

    这回,他可不是忍冬可以摆布的小屁孩了。

    十五岁的少年,比忍冬高出半个头,兜里还有的是钱。

    忍冬去香华镇上中学,他就在校门口泡网吧。

    忍冬放学了,他就跟在后头走15里山路,回家蹭饭。

    至于为啥回来于家村,忍冬问了多少遍,祈年只是拧脖子沉默。

    祈少爷一身名牌,俊秀出众,搁小镇上异常显眼。

    他缠人的行为又实在太有规律,香华一中便传出流言,说于忍冬和校外一个小流氓谈恋爱。

    忍冬被班主任叫去谈心,百口莫辩,憋了一肚子气。

    于是羞愤之余,那天她故意不走校门口,兜了个大圈子,自己回家。

    然而这天入夜了许久,祈年都没回来。

    忍冬等得心发慌,打祈年手机不接,只得冒着大雪冲出来找人,扯着嗓子喊了二里路。

    那天真是万幸,忍冬路过山泉沟的时候,听见了祈年的一声回应。

    他躺在满是冰雪的沟底下,一脚踩空掉下去的。

    脚脖子扭了,整个人冻得直哆嗦。

    忍冬赶紧扯了根草绳爬下去,脱下自己的红棉袄将他紧紧裹住,然后背着他,努力向上爬。

    那冰沟子四壁滑溜,爬上去一尺,落回来十寸。

    忍冬急得一肚子火,便开始破口大骂:“祈年你个废物囊子!除了打游戏还会干嘛?走个路都掉坑里,你是坑王吗!”

    别说,她越骂越有劲,爬坑爬出了壮汉的气势!

    祈年死抱着忍冬热乎的小身板,疼得不行还嘿嘿笑:“你不知道么,这个世界就是个大坑,咱俩都活在坑里……于忍冬,你爬不出去的……”

    忍冬咬牙切齿:“放屁!你个神经病!这山沟子我打小爬的,我偏爬给你看!”

    就这样,蒙蒙雪光中,忍冬的红棉袄一点点向上蹭,最后果真爬上了冰沟的豁口。

    两人听着风雪呼啸,哪知道今夜这段话,一语成谶!

    祈年受伤,表叔不敢留。

    很快,他就被高级轿车接走,记忆的丝线,“砰”地断了一根。

    眨眼间,又过去三年。

    胖爷死了,祈家得到他的大笔遗产,迅速成了富豪,黑白两道通吃,威风八面。

    忍冬也成年了,读高中家里供不起,只念了个职高。

    然后,她和万千农村少女一样,出来大城市打工赚钱,供弟弟读书。

    父母岁数大了,厂子不爱要了,也该回家盖房养老了。

    忍冬选择了S市的一个厂子,却从没有联系过祈年。

    她始终记得,奶奶留下的遗言:“囡囡啊,别忘了咱是农村人,是穷人……你得认命,心不能太高……有些事,咱够不上。有些人,咱攀不着……”

    忍冬知道奶奶说的是谁。

    那会儿她还不是很懂,只是呜呜地哭。

    厂子的工作很辛苦,忍冬和十多个姑娘,住在拥挤的宿舍里。

    可那也比小山村的条件好吧,起码厕所是冲水的。

    忍冬又是个闲不住的人。

    晚上厂子下班了,她还煮几大壶凉茶去夜市卖,赚点小钱。

    于家村野生的金银花特别多,家里带来几大包,基本不用花成本。

    头一年,忍冬的存款小有增长。

    那时她的眼睛是明亮的,映着广阔的天地,光明的未来。

    那时,她偶尔想起某个人,心弦还会悄悄颤抖……

    直到有一天,她推车卖凉茶的时候,遇上了祈年。

    夜风中,街对面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炫目的紫色跑车,忽然停下。

    开车的是祈年,富贵公子英俊光鲜。

    还有一位漂亮姑娘,电影明星的派头。

    忍冬则穿着灰突突的工装,推着自行车,站在四个热水瓶后面。

    车筐挂着硬纸壳,巴掌大的字:草药凉茶。

    祈年望着忍冬直发愣。

    忍冬却恨不得缩成一团手纸。

    那位明星姑娘靠进祈年怀里,搂着他撒娇:“祈少,怎么突然停车呀,人家胳膊都撞了,你给人家揉……”

    祈年却胡乱掏出一摞钞票,塞给那位女伴:“你过去,把她的凉茶都买下来!快点!”

    “哎?不会吧,路边的凉茶好脏啊,看着就恶心……”

    祈年登时黑了脸。

    他好像在发飙骂人,可忍冬什么都听不见。

    她那时仓皇至极,推车拼命往小巷里钻,哪怕找个狗洞都可以。

    匆匆一面,祈年再没有出现。

    忍冬的心中,却有什么碎了。

    她的期盼,不过是个炫目的肥皂泡,特别脆弱,轻轻一戳就崩溃了。

    城乡的差别,贫富的鸿沟,其实并不需要山呼海啸的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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