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李秀淑清冷发笑,“旧土内咱西夏皇室所剩之人应该不多了吧,而且也不是嫡系皇室血脉。本宫这些年来虽深处元宫之中,却也听闻,这些家伙在旧土内如何对那些元朝臣子阿谀谄媚,比家中养的狗都还要忠厚老实,就怕忽必烈将他们也都掳到宫中去,甚至甘愿改名换姓,让咱们西夏皇族颜面扫地。这些人,仲孙太傅也打算将他们扶持起来”

    仲孙启赋默不作声。?

    李秀淑坐回到床上,“依本宫想,若是这些人真能堪当大用,入太傅您的法眼,太傅您便也不会这么多年都不曾露出峥嵘,宁愿费劲心思藏头漏卓,也不宣布复辟了。要是让这些人做皇上,西夏必不能兴盛。等仲孙太傅您寿终正寝,不出意外会沦为那几家大族的傀儡,这西夏,纵是不亡,也不再姓李了。”

    “可是”

    仲孙启赋叹道“总得有人登上大宝的,不然,西夏这便会乱了。”

    屋内光芒洒在李望元脸上,依旧昏黄。

    李秀淑微微眯眼看着仲孙启赋,“太傅大人真要本宫将话挑明么”

    仲孙启赋抬头。

    李秀淑眼中再无丝毫柔弱之色,只有高贵、霸气、冰冷,“这西夏,只有本宫称帝,还能够继续绵延下去”

    仲孙启赋并不惊讶。

    他刚才当然是在装傻,在之前,李秀淑的许多话里有已经隐隐流露出争权之意。他都听得出来。

    而他始终不接盘,也自然是心中有疑虑。

    现在,李秀淑将话挑明,他便也不再隐藏心中想法,轻声道“公主殿下韬光养晦,能远胜过国内那些扶不起的人,也能胜过皇上,但是您终究是公主,是女儿身。”

    李秀淑也没露出惊讶之色,只是冷笑,“是古法重要还是咱们西夏的千秋社稷更为重要”

    “这”

    仲孙启赋微愣,眼中露出犹豫之色。

    依古法,公主自然不能称帝。而看现状,西夏境内却又着实没有能够扶持得起来的皇室中人。

    这些年来,仲孙启赋渴望李望元能够回国的同时,也没少那些人。

    李秀淑说得没有半分差错,那些有皇室血脉的家伙都是软弱无能之辈。扶持他们,西夏绝对不能长久。

    若是李秀淑是男儿身,这刻,仲孙启赋觉得自己肯定已经毫不犹豫跪在地上效忠了。

    李秀淑双眸直勾勾看着仲孙启赋,意味深长又道“自古女人不能称帝,但仲孙太傅以为,唐朝上承贞观之治,下启开元盛世的武曌如何”

    武曌,既唐朝武媚娘。

    仲孙启赋犹豫许久,终是实话实说,“传奇之帝,胜天下男儿无数。”

    李秀淑追问“那仲孙太傅认为我李秀淑又如何”

    仲孙启赋直视李秀淑数秒,答道“胜国内那些皇室男儿无数。”

    “如此”

    李秀淑眼中精光爆闪,“仲孙太傅可愿助本宫登基称帝”

    她满脸诚恳,忽的跪倒在地,“本宫不为一己私欲,只为这西夏千千万臣民,为哥哥报仇雪恨,请求中孙太傅给本宫这个机会若本宫不能带领西夏走向辉煌,镇不住国内群臣,甘愿禅让于仲孙太傅,让您仲孙家,成为这西夏皇族”

    最后这句话,有如当头一棒,却是直直敲在了仲孙启赋的心头上。

    他知道李秀淑这只是表决心的话。

    他仲孙启赋若是有意称帝,以他在西夏现在的威望,虽然会有些麻烦,但又何尝没有可能

    只是,他心中始终不敢有这种想法而已。

    仲孙家承蒙西夏先皇大恩,他仲孙启赋,这辈子,都当为西夏鞠躬尽瘁。

    这位李望元帝师,西夏当朝太傅终究还是跪倒在了地上,“老臣愿鼎力相助公主登基大宝。”

    李秀淑是女子不假,但这份城府,这份韬略,还有这份真诚,都足以将他打动。

    说不定,公主殿下称帝以后,真能像是唐朝武曌那样,让西夏出现盛世。

    李秀淑又掺起仲孙启赋,这时候眼中倒是淌出泪水来,“本宫替天下百姓多谢仲孙太傅了。”

    “老臣不敢。”

    仲孙启赋脸上露出些微谦卑之色,“以公主之才能,登基称帝乃是天下之福。只是国内那些望族”

    他位高权重不假,但西夏,终究还不是他一言堂。

    李秀淑神色淡漠,“只要仲孙太傅能说服其余老臣助本宫登基,那些人,不足为患。”

    仲孙启赋微微讶异,这刻,更是觉得李秀淑非同寻常。

    这样的话,便是连他,也不敢说出来,因为没有十足把握。

    沉默数秒,仲孙启赋才道“那老臣这就回去和同僚们通通气。”

    “嗯。”

    李秀淑轻轻点头,“事不宜迟,本宫希望,能在哥哥驾崩之事传出以前,得到诸位老臣的效忠。”

    “是”

    也是在这样的时刻下,她终于明白,万事都得靠自己。

    而既然劫持失败了,哥哥大概也不会再想着换自己回去了吧

    这夜,帝师仲孙启赋将许多老臣叫到房内,商议到深夜。

    “呵,如今我回来了,比我所想的要早。可你,却死了,也比我所想的要早。”

    她又坐回到床榻上,眼泪水说收便收了,也不再去抚摸李望元面颊,轻声呢喃道“哥哥,你真的让我好失望”

    她脸上有着痛楚之色,但隐约中,还有种恨意。

    刚见面,赵洞庭是这么说的,“你哥哥派人想劫持朕的弟弟,怕是不想再用夔州路将你换回去了。”

    这就算是仁至义尽了

    屋门又被缓缓关上。

    当初西夏高手刺赵昺的事情传到赵洞庭耳朵里以后,赵洞庭当即就去见了李秀淑。

    那个时候,原本对此抱着极深希望的李秀淑感觉整个天都塌了。

    从那以后,李秀淑的脸色便再也没有什么柔弱,只有清冷。纵是有柔弱时刻,也是装的。

    都是换她回去,但用夔州换,和劫持广王赵昺换,中间差别却值得人深思。

    赵洞庭道“当然失败了。不过你哥哥也还算好,起码还想用这样的法子换你回去,没真将你置之不理。”

    李秀淑不断喃喃自语着,“那时候我本是想死的,也想让你痛苦痛苦,后悔后悔,但后来想,你既然都舍不得用夔州换我,那我便是真死了,或许也未必能够让你感觉心痛,所以我决定还是要活着。心里想着,要是有机会再回到你身边,先痛打你这西夏新帝一番,再去死也好。”

    李秀淑低头不语。

    而后,一众老臣夜赴李望元寝宫,跪在李秀淑面前,宣誓效忠。

    皇上的城府、心计,还有果决,较之公主殿下真是相去甚远了。

    “只是你后来又怎的改变主意还是用夔州换我回来呢良心发现么”

    “失了夔州,还能再得。可没了我,便真是没了我了”

    原来在哥哥心中,她还不如那区区夔州路。

    那时候的李秀淑,真的不敢相信自己至亲的、相依为命的哥哥会这样对待自己。

    “哥,皇权真的就那么吸引人天下就真的能让你弃我若敝履”

    屋内仅剩李秀淑。

    他是真正从李秀淑身上看到希望,哪怕是之前根正苗红的李望元,也从未让他心中生出过这般的希望。

    仲孙启赋轻轻答应了声,向着屋外退去。

    她问“失败了”

    “以前在宫中你照顾着我,这之前的事,妹妹便不和你计较了。你换我回来,我总得也为你做些事。你要这皇权,我便为你登大宝,你要这天下,我便为你得天下。你没完成的心愿,我都得为你完成了。谁害的你,我也必然千倍万倍的偿还回去”

    步伐,却是较之之前要轻松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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