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很狭窄,他们只能贴着墙壁面对面站立。
“啊。”大雪闻到了人类和丧尸混杂的气味。
仓库外响起砸门声,五分钟后,门锁被砸开。张芸把食指压在大雪嘴唇上,大雪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张芸!张芸你滚出来!”
“大雪!大雪在不在?”
“张芸——再不出来有你好看——”
门外传来书柜倾倒的闷响,喧闹两分钟后,他们确定这个仓库没有人,骂骂咧咧地退出了这个地方。
张芸仔细聆听响动,过了好一会儿,才把摁住大雪嘴唇的食指收回。
大雪知道不能大声说话,于是试探着发出极其微弱的声音:“……鱼。”
“没事。”张芸怕他紧张,轻声安抚。
“鱼。”大雪又补上一个音,“嗯。”
张芸忽然感觉到身上有一道电流在游走。她忽然侧头望向大雪:“你再说一遍。”
大雪意识到这个发音对了,一字一顿地认真重复:“鱼嗯。”
“……”
他在说“芸”。
他的舌头没办法灵活运动,发不出翘舌音,所以从一开始就放弃了说出“张”字,专心于攻克“芸”这个难关。
他知道张芸叫做张芸。
“……”
这一瞬间,张芸心酸得想为大雪更改自己名字,从此当一只平平无奇的章鱼。
“啊。”大雪发出询问。
“明白了。”张芸笑道,“我明白了,我是芸。”
“嗯。”
在漆黑中,张芸搂住大雪腰身,略微向前一步,俯头把自己的脸贴上大雪锁骨,头顶抵住大雪下巴。
他们都没有再说话。
救助中心的环境不适合彻夜狂欢,释放完丧尸后,志愿者们的激情渐渐冷却,陆陆续续有人离开。过了十一点,警察终于赶过来查看情况,剩下的人一哄而散。
向警察交代完事件,事件已经过了半夜十二点。送走警察,确认中心没有陌生人滞留后,小杨在门外呼唤:“芸姐,可以出来了。”
张芸开门,见到仓库中的满地狼藉:“得收拾很久。”
“这算什么。”小杨叉腰,“丧尸都跑光了,才抓来十几只,今晚就到此为止了,以后有机会慢慢找。”
张芸离开仓库,耳边没有了丧尸的声音,夜风吹拂得格外响亮。她轻声问:“大家还好吗?”
“都没事,就是丧尸被踩死了三只,已经和警察交代了,马上会有专车过来把他们拖走。”
“以前也是这样吗?”
“对,以前也是这样,他们每次来都会放跑丧尸。你不用在意,这和你没有关系。”
“真的不能提前报警吗?”
小杨小声说:“以前出过事,那时候我还没来工作。我们中心一察觉到风头,提前就叫警察过来帮忙守门。那时候的那批人一点都不怕死,好像真的打心底相信自己能解放丧尸,他们和警察打了起来,最后死了好几个人,普通人和警察都有。”
“……”
“听说帮忙守门的那批警察都丢了工作。那之后,警局就不敢来帮忙了,我们也知道他们的难处,一般都等事情结束后再叫他们过来调查——反正不管怎么样,中心都要被砸一遍。”
小杨还生怕张芸不理解,笃定地点头:“金城就是这样子的,其余市的救助中心也一样。”
张芸问:“那我——睡觉去了?”
“睡觉睡觉,当然是睡觉。”小杨挥手告辞,“我还要加个班,把视频剪辑一下配个旁白,连夜卖个可怜拉点捐款。”
“辛苦你了。”张芸回宿舍。
她的房间也被好几批人进来搜查过,柜子开了书桌倒了,书籍全部洒在地上。过来搜查的人似乎从细节痕迹中怀疑这是张芸这个年轻女子住的房间,连被子都被扯到地上踩了几脚。
“哈。”大雪嗅到陌生气味,张嘴发出不开心的嘶鸣。
“没事,明天洗洗。”张芸摆好台灯,发现这个笨重又结实的东西还能用。她现在明白了为什么中心里的东西都破破烂烂,它们显然都经受住了岁月的考验。
“哈……”大雪真的不开心,去辨认房间各处残余的气味。
张芸把被子拍了拍抖了抖,重新把它拉回床上:“将就一下吧。大雪,你过来。”
大雪在床边坐下,轻声呼唤她:“鱼。”
“我在。”
得到张芸的回应,大雪总算开心了一点儿。他俯下头,嘴唇微微张开,安静地等着张芸说出下一句话。
张芸翻看KCM-A17的药剂说明书:“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叫张芸的?”
大雪晃了一下脚,没明白这句话的具体意义,只是重复她的名字:“鱼。”
张芸洗了手,用毛巾擦干净大雪的胳膊,做好准备后,往他肌肉里注射了药剂。大雪安静地坐着,五分钟后,他的双手产生一次抽搐。
“睡了。”张芸关灯,搂住大雪脖子把他压到床上。
大雪的神经失控,蜷缩起身体剧烈颤抖。张芸抬脚把他的腿压下去,让他把身体舒展后,再把他往自己怀里揽了揽。半个小时后,神经反应逐渐消失,大雪略微侧身调整姿势,把头靠在张芸胸前。
凌晨三点,保安吹响了哨子,声音传遍整个中心。
张芸没有熟睡,听到声音立刻苏醒,随即听到保安在门卫处大声呼呵,立刻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糟糕。”
“啊。”大雪并没有睡着,清醒地碰了碰张芸手指。
“你怎么样?”张芸问他。
大雪费力地用胳膊撑起上半身。这次的药剂药效更强,他看上去十分憔悴,艰难地翻身下床,必须依靠张芸搀扶才能站起来。
“我们走。”张芸又把被子扯下床铺,营造出这里这里依然没有人的假象,随手掀开柜子门,抱起大雪冲出房间。
“啊。”大雪搂住张芸脖子,皮肤依然留有发热的余温。
保安的提醒很及时,张芸眺望栏杆外,看见十几个人刚刚突破中心的门防。她的手机震动,应该是其他人提醒她赶紧逃,她没时间接电话,确认自己已经没有时间冲到仓库躲去密室。
于是她回卫生间找出疏通下水道的铁棍,抱着大雪冲上三楼半的平台,放下大雪,费力掀开了天台的生锈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