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有曲闵曾经的提醒,杜景略在进京城之后便已经与杜伯更改了见面方式,让杜景略没有想到的是,听说杜景略要进京之后,杜伯竟然二话不说便迁徙到了京城。
这倒是也是方便了杜景略,如此以来寻杜伯便不成难事。
“关于春闱这些事,最顶头的负责这些的人你觉得是谁?”听完杜景略的问题,杜伯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道。
“主考官?”杜景略试探着说出一个名字,见杜伯的神色并不赞同,顿了一顿脑海里忽然闪出一个名字:“张明煦张首辅!”
杜伯这才赞同地笑了笑:“虽说这姓张的已经多少年不接收学子的拜帖了,但是你不一样。毕竟是张明煦亲口说过的,你去投拜帖试试,那位在高位待久了,可不像老头子我一样说话直来直去,所以去了张府,一举一动都要好好思考一下,是不是有背后的含义,你或许会有别的发现。”
说到这里,杜伯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带茧的手指叩了叩桌面,似乎是在提醒什么:“张明煦这位首辅可是爱民如子名声在外,只要你愿意,他必然会帮你。”
杜伯也没有直说到底是什么发现,或者说,如果杜景略不亲自去一趟张府,谁也说不准会有什么收获。
在杜伯没有提醒之前杜景略确实没想着去拜访张明煦,毕竟张明煦身居高位,有些盘根错节的东西牵扯上他,必然会复杂很多。但是如今看来还是很有必要去一趟的。
从杜伯那里回来之后,杜景略便亲自向张府递了拜帖,张明煦果然没有拒绝他。
管事一路将杜景略引入正厅,张明煦虽然贵为首辅,但是所居之地倒是简朴,又处处可见读书人的内蕴,到处别具匠心。
“学生冒昧来访,是有要事相禀。”与张明煦寒暄之后,杜景略开门见山如是说道。
张明煦神色未变,只是平静地饮了一口茶,语气温和:“什么要事?你尽管说便是。”
“关于贡院院卷丢失,学生也曾有幸跟随大理寺入内查探,看似处处巧合,实则疑点重重,学生力量微薄,想借首辅的力量相助,看看能不能查出真相。”
“贡院的事情我已经清楚的知道了,你能看出来疑点,那些人更是能看出。如今已经派人加大力度私下排查,这件事你不必过多忧虑。当务之急,还是这一场科举。”张明煦笑了笑,算是为杜景略解释了这件事,还不忘督促杜景略一二。
听到张明煦这么说,不知为何,杜景略不仅没有感觉到放心,反而更加担心了。
派人,派得谁?私下查,怎么一个查法?或许是牵扯到一些机密的事情,张明煦不方便告知杜景略,但这种一无所知又身在明处的感觉让人发寒。
见杜景略陷入沉默,张明煦笑了起来:“今日的茶不够味,可否陪我一起去后院烹茶?”
很古早的烹茶技巧。
杜景略看着张明煦熟练地舀水烹茶,温火煎煮,水初初沸腾之后,张明煦放了些许粗盐进去。
刚开始有小小的水泡沸腾起来,过了片刻之后,那些水泡越来越大往水面上顶,茶末漂浮其上打着旋。
张明煦舀了一瓢水,自茶末中心劈头浇下,而后他熄了火,不紧不慢地盛出一碗茶递给了杜景略,笑着说道:
“我烹茶手艺不太好,但偏偏喜欢这一乐,你尝一尝。”
杜景略双手接过茶碗,看着茶中有类似绿萍又类似白雪的不同茶末,微微一笑品了一口。
张明煦也没有说话,只慢悠悠地饮着茶。
片刻之后,杜景略终于开口,他不太走心地赞了一番这茶,话锋一转,转入一个张明煦意料之外的话题:
“半年之前汝宁府洪灾,学生抵达淮县之后便将有些事情安排妥当,您知道是为何吗?”
张明煦手上动作一顿,目带兴味地看向杜景略:“你说说,是为什么?”
“因为学生曾到过淮县一处老宅,知道那里囤得全部是一个叫庞商的奸商骗来的粮食。所以学生将那些粮食安排了下去。”
张明煦闻言深深地看了杜景略一眼:“你说这些,也不单单是为了解释原因吧?”
杜景略笑了起来:“首辅慧眼,学生确有一事相求。”
张明煦长叹了一口气:“在汝宁府遇你时我便已告诉过你,有事直接寻我便是,就是来了,也用不着这样拐弯抹角。说罢,什么事?”
“藏粮食的人幕后另有真凶,这样的人如果隐于幕后,只会像洪水那般于社稷有害,如果可以,学生恳请首辅深入调查此事。”
闻此一言,张明煦沉默半晌,最后召来一个老管事安排道:“这件事,你下去做。”
那老管事听清安排之后,似乎是有些惊讶地怔了一下,暗自瞥了杜景略一眼,这才不动声色地应了下来,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事了,杜景略也没有多待闲聊的兴致,匆匆与张明煦告辞,张明煦也未多挽留。
出了张府,杜景略的神色陡然沉了下来。
他以为杜伯让他来一趟是寻求帮助的,却没有想到倒是真的获得了不少“帮助”。
回想起张明煦在茶水第二次沸腾之后以生水兑入,不等第三次沸腾便已起了茶,杜景略意味不明地淡笑。
这是欺负他穷人家的孩子不懂得茶道,还是张明煦有自信到确信自己一定可以看懂他表达的意思?
是啊,就像是北斗七星的文曲星,也只有文人才能如此趋向。
那张【陆羽·茶之大者】的颜色已然黯淡了下来,从张明煦提出要泡茶的开始,这张卡便始终开着技能。
杜景略将百般思绪掩下,理了理衣袖,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