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在树上闷声不吭地,看了多久的白戏。
“姑娘,你我又见面了。”
他似乎是对我说话,可眼光却罩在孙三身上,清冷异常,极是瘆人。
孙三被他这么瞪着,目中闪过恐惧,少刻又作死灰,显出了某种视死如归的认命感。
“吱。”
青垣身后,又畏畏缩缩探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是钟老养的那只小猿,它紧抓着他的衣摆,两只眼睛骨碌碌转着,在我们这几个人之间来回地瞧,似是寻找,直待看到孙三,立马龇牙咧嘴,现出满脸凶相。
“莫急。”
青垣轻拍了下它头顶,问我道:“姑娘,我要带走这人,你答应么?”
我点点头:“无妨。你是如何找来这里的?”
“小猴子的鼻子灵,记得仇人身上的味道。”
他说着,一瞟蜷在南烛脚边的阿灼,“还有这小狐狸,着急寻主,有它带路,要找过来很容易。”
南烛闻言垂眸,不知心想。
“倒是你……”
青垣打量我几眼,冷哂一声,“掌伤又发作了?”
“是。”我甚佩服他这份眼力。
“明明有人帮手,啧,偏要自讨苦吃!”
我:“……”
突然就觉得,这种人也不值得我佩服。
“终是我自身沾上的麻烦。”
我耐着心气,淡声问他:“换作是你,会全数推给别人吗?”
他顿时沉默在那儿,脸上慢慢露出复杂神情。
“看不出,你还有些担当。”
他寡淡地叹了一声,似有几分赞赏,视线却突然折向阿绫,猝地问道:“你姓裴,是河东的那个裴么?”
河东裴氏?
便见阿绫微微一怔,目色恍然片臾,骤转淡漠:“我只是姓裴,跟那个裴氏并无干系。”
我在旁默默瞧着,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她这个反应很微妙,我委实忍不住格外去在意,二者,青垣的话也问得奇怪,一个在玉门关做劫道行当的女子,兼着这般果狠身手,会是那种世家望族的出身么?
“呵,我只是随口问问。”
青垣皮笑肉不笑的,不怎么识好歹。
大约是被他看得不怎么舒服,阿绫垂眉默声,只将横刀缓缓收入鞘中。
“年少溯天江,川涌云月长。淮上折丰雪,时雨乱青冈。”
青垣仍瞥着她,以及她的刀,莫名感慨出这么几句,继而沉声道,“胡老前辈是绿林中的英雄,他留下的刀,你莫辜负。”
阿绫寂寂良久,淡声道了一个“好”,可她双眼里尽是幽暗之色,寻不见多少浮动。
青垣皱了下眉,似乎不太满意她这个反应。
“雪原上的狼群正在觅食,这里的血腥味太浓了,它们迟早会寻过来。”
他四下里扫过几眼,最后瞥向我:“此地不能久留。你们三个,你有去处么?”
狼群……
我神思陡然一震,紧而额际生痛:近几日总执迷于一些怨气恨意,又花了许多心力应付面前这些不知死活的人物,怎竟忘了她……
我思索一下,回头问阿绫:“你可愿意再帮我个忙?”
她凝眉看来:“叶姑娘请讲。”
“浩气盟在此地有个驻营,你知道么?”
她颔首道:“我来时便见过,知道的。”
“甚好。请你帮我,将这位南烛姑娘带去那边,要是门口有人阻拦,问你来历……”
我一边这般这般地给她嘱咐,一边掏自己怀中事物,但摸来摸去,好像除了杨老夫人的那本平气心诀,再无旁的东西了。
“要是问我,该怎么?”
阿绫见我突然止声,不明所以。
“无事……我再想想。”
我窘得头皮也一起发紧,我的皓空铭牌,早已借给旁人,可没了那东西,阿绫都不能靠近浩气大营。
正左右为难,忽听得南烛沉声开口:“我们去那里,那你呢?”
她盯着我,话声微凉:“你带着伤,去哪里?”
“我……要找一个人。有些话……想问她。”
嘴上是这么说,我心里忽又觉得自己很奇怪,许多话既知它们不能全信,却也不敢去证实真假,是否真的需要那么一个答案,那时是否又能经受住那个答案,此时此刻,我自己都是囫囵不清。
“她也受伤了……总之……”
总之,先找到人要紧。
“咳。”
身后响起一声没什么礼貌的咳嗽,我就算听着不太高兴,但想到这是青垣,也咬牙默默忍了。
“那个人,很重要?”
“是。”
“要是找不到人,你会死吗?”
我顿时生恼,纵然自身此刻心境理不清也道不清,可他那副轻佻口吻,实在忍无可忍。
“我没工夫跟你理论这些。”
我捏紧拳,冷然道,“请你赶紧带走这个和尚。我很急,也请你适可而止……”
哪料到话未说完,后面倏地异风突袭,我惊觉回身,将将凝神聚气,一道无俦灼意转眼袭上面门。
“方才我问过的话,你不必马上就回答我,日后自个儿好生琢磨便是!”
青垣这一手掌劲压得快极,来势汹汹,我全然不能招架,被他翻掌覆住额头,滚滚火热顷刻源源倾泻。
“你真的……”
那股火热很快侵入我脑内,搅得头颅中昏胀晕黑,起起伏伏,没个消停。
我几番抵挡,而徒劳之后,恼意更甚:“你真的,很放肆!”
“哼。”
他却毫不在意,反而慢条斯理道:“你也不必生气。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得用心记住。”
而不觉间,周围一切事物骤变得十分安静,包括南烛,阿绫,似乎一霎那俱成虚无,天地之间,仅剩他的言语,连绵如某种禁咒一般。
“你如今所用运气心诀,本与我同宗。可惜修习不足一月,火候不到,却急功近利,每每以此诀强行调动一热一寒两种内息,这般久了,小则五内积损,病症缠绵,大则亏及寿岁,英年早逝……”
……能不能说点好的?
“我……算是知道,你为何与林掌门不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