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古堡已毁,树荫也越来越少,吸血鬼烈恩的处境显然已经十分糟糕。

    但他看起来并不慌张,没表现出一点对阳光的惧怕,反而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丝毫不急于自救。

    边上的段飞舟则完全搞不清状况,看到烈恩突然被烫伤都懵了,根本不知道阳光对一只吸血鬼而言意味着什么。

    贺云舒就在这个时候走到了他们身旁。

    烈恩将手中的石砖搁到地上,语气竟然还十分气定神闲,“你怎么又回来了?”

    “这片森林正在消失。”贺云舒抬起头,看着烈恩上方已经不足几个平米的树冠,“你还要继续留在这里吗?”

    烈恩低笑一声,没做出什么反应,只是依旧执着地想修复这片废墟。

    但距离废墟最近的那颗树已经消失了,阳光隔在了中间。烈恩想要将手伸过去,却多少还是畏惧那种疼痛,以至于显得有些僵持。

    仅仅片刻间,四周的树木便又更少了一些。

    贺云舒敲了敲烈恩身后的树干,现在烈恩头顶的阴影已经全靠这一株了,“要是这棵也消失了,你打算怎么办?”

    烈恩不吭声。

    “离开吧。”贺云舒劝他,“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安置下来,古堡的修复可以从长计议。”

    烈恩仍旧是那一句话,“我不离开。”

    贺云舒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只不知道已经活了多少年的吸血鬼,在这种时候着实是有些幼稚,语调间甚至还有那么点赌气的成分。

    “究竟发生了什么?”段飞舟倒是更加关心眼前的变化,“这片森林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又为什么会突然消失?”

    贺云舒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能确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顶多猜测或许和时空的变化有点关系。

    “对你们而言,这森林是突然出现的。”烈恩突然插话,“但对我而言,这片森林一直就在这里,一直是我的容身之处。”

    说到这里,烈恩又顿了顿,强调道,“这里是我家,我绝对不离开。”

    贺云舒无奈地看着他,那视线就像是看着一个正在任性耍脾气的小孩。

    然后贺云舒也没再说什么,直接转身,再度远离了这处废墟。

    “诶……”段飞舟跟着他走了两步,想叫住他,但这次贺云舒没带着向杉,身后只有一个根本搞不清状况的保镖,就算叫住了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最终段飞舟还是叹了口气,又回头去继续搭房子。

    片刻后,贺云舒再度回到了汽车的位置。这次所花的时间果然又更短了,仅仅一分钟多一点。

    “云舒学姐,咳,学长。”向杉第一时间迎了过去,满脸都是担忧,“你又到那森林里去做什么?我们现在既然已经出来了,就应该赶紧离开,不然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贺云舒与他插肩而过,走到汽车旁拉开了后备箱,“森林里还有人,我放不下他们两个。”

    向杉皱起眉,神色十分不解,“有什么放不下的?学长你认识他们不过半个小时,为什么要去管他们?”

    贺云舒从汽车后备箱里拿出了一样东西,听到这话后直起了身,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向杉。

    这目光十分平静淡然,并不包含什么情绪。

    但只是被他这么静静地一看,向杉便突然地语塞了,好似正在接受什么审判一样。

    “向杉学弟,”贺云舒开口问他,“还记得我们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向杉用力地点了点头,神情十分虔诚,那是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画面。

    “我当时与你素不相识,只是因为你从我眼前路过,我就追着你上了天台。”贺云舒说,“要说为什么,也仅仅只是‘放不下’这三个字,仅仅只是因为我无法放着眼前看到的人不管而已。”

    向杉的喉头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贺云舒收回视线,没有再多说什么,拿着手中的东西就再次踏入了那片即将消失的森林。

    向杉跟了两步,却又停在原地。

    其实他明白,贺云舒并不会在那片森林里遇到任何危险,但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外,让他不知道究竟应该如何自处。

    向杉突然走到角落,用其他人听不清的声音低声说了几句话。

    “以后怎么办?如果那两个人继续跟着云舒学姐,会有很多麻烦。”

    “不,我不能放弃云舒学姐,这是你当初答应过我的。”

    “……是的,我明白。”

    小陈注意到他这古怪的举动,困惑地问他,“你在和谁说话呢?”

    向杉停止低语,抬起头来,看着小陈笑了笑,“没什么,我只是在自言自语而已。”

    小陈没有再说什么,只觉得眼前这家伙似乎越发显得诡异了。

    ……

    片刻之后,贺云舒再度回到了那片废墟。

    情况果然又更加糟糕了,烈恩容身的那片树影已经缩小了几乎一半。烈恩藏在那儿,几乎连活动都活动不开,整个人已经渐渐蜷缩起来。

    段飞舟也发现了不妙,正在烈恩身旁不断劝说,想让烈恩暂时放下对古堡的执念,但烈恩根本理都不理。

    当贺云舒走过去的时候,那片树影正好又缩小了一些。

    烈恩的一条胳膊又被太阳晒着了,他脸上的肌肉当即就抽动了一下,疼得厉害,却又强行忍耐,不愿继续往里蜷缩。

    下一刻,贺云舒展开了手中的东西,兜头就盖。

    “什么东西!”烈恩只觉得天色突然一黑,然后他就被一个床单一样的东西给从头罩到了脚,但又不像床单那么轻软透气,被盖了一会儿差点憋死。

    贺云舒笑了笑,回答道,“是车罩子。”

    车罩子又是个什么东西?烈恩隐约感觉自己现在的造型可能十分丢人,很快从罩子底下钻出一个脑袋,正想一把将这玩意给揭开,却又被太阳给堵了回去,只能一脸郁闷地继续缩在里面。

    此时此刻,他身后那棵提供了最后一片阴影的大树已经彻底消失了。

    烈恩缩在罩子里沉默了好一会,然后转过身,披着罩子蠕动到废墟前,继续折腾。

    这执着劲儿真是叫人服气。段飞舟在边上哀叹了一会儿,只能继续帮忙了。毕竟古堡是他轰塌的,烈恩还守在这里,他也不好意思离开。

    但就连这种赌气般的小执着,居然都无法得到满足。

    烈恩又卯足了劲折腾了一会儿之后,突然发现自己刚刚才拿到手中的石砖居然不见了。他愕然抬起头,发现眼前的废墟居然也和这片森林一样,正在渐渐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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