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傩明显很生气,眉头皱着,唇也抿着,浑身上下的阴沉劲儿比风雨欲来还要悚人。
他有本事让伏黑惠参加不了比赛,只不过手法强硬,甚至可以堪称恶劣。但他不想这样,因为一旦做出来,伏黑惠一辈子都不会搭理他了。
宿傩呼吸了几次,调整自己的情绪,“伏黑惠。”
“怎么了?”伏黑惠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你最好别逞强。”宿傩顿了顿,又冷着一张脸说出下一句:“否则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这句话听起来很像挑衅。
伏黑惠何止不明所以,简直迷惑不解,明明在此之前也没发生什么摩擦。
没过多久,男子一千五米跑的项目也要开始了。
伏黑惠跟宿傩一起过去,后者没有报名这个项目,不过下午的三千米跑就有他的名额了。
还没准备去操场,虎杖悠仁和钉崎野蔷薇这会儿走过来了。
“你们刚才去哪了?”伏黑惠问。
二人同步挥挥手,一脸疲倦。
虎杖悠仁回答:“广播站暂时没人,让我们俩顶替了一下,然后我们就在那里念加油稿,什么‘今天的你们英姿飒爽,今天的你们一马当先’,还有‘在挥舞汗水的跑道上,你们灿烂的背影就是荣耀的象征,加油——’”
伏黑惠微微‘哦’了一声。
钉崎野蔷薇看到伏黑惠面无表情的样子,不禁抬高声音,很是诧异:“你不会没听出我们的声音吧?”
伏黑惠不是没听出,而是根本就没注意听。
他不说话,也是默认了。
钉崎野蔷薇捂着心口叹气,话说得很是悲戚:“吾儿冷血无情,为母心如刀割。”
伏黑惠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还有这么年轻的母亲。
下面已经开始催促各位运动员就位,他没时间聊天,跟面前三人说了一声后,自己就往跑道走去了。
宿傩这会儿转过身,问道:“你们还要去广播站念加油稿吗?”
“要啊,不过下午就不用了。”虎杖悠仁抓了抓自己的短发,无奈道。
“那你现在就去吧,我有个加油稿。”
“?”
伏黑惠依然在下面做着拉伸抬腿等热身动作,因为休息过的原因,之前因为运动过度造成的晕眩感已经少了很多,起码不会睁眼就看到东倒西歪的景象。
他也知道自己有低血糖,但并不是常常犯,也没妨碍到日常生活,譬如晕倒。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今天难得吃了一次早餐,吃得不多,也就是两颗糖跟一盒牛奶。
宿傩不知道,他也没将这件事说出来。
裁判员手握发令枪,高喊一声“各就位——”,看到各位运动员做出了抢跑的姿势,于是又抬高音量倒计时,直到最后一个尾音落下,发令枪“噗”的一声,跑道上的运动员便如离弦之箭般冲出起跑线。
有人一开始跑得很快,步伐迈得大,哼哧哼哧就抢在了最前头,如同一头高傲的鸵鸟,展示自己矫健的步伐,以及优越的速度。
伏黑惠缀在后头,双手跟随跑步动作而前后摆动,他跑得慢,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节奏上,不慌不忙,很快就落在了倒数第二的位置。
宿傩趁着没人的时候,就越过跑道,走到被|操场包围的草地上。这里人不少,不是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就是挤在一起,情绪高涨呼喊加油。他向着终点线的位置走去,想要在那里等到伏黑惠,接住伏黑惠。
可能因为站在终点线旁边的同学认识他,所以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轻而易举“挤”了进去。
耳边呼声高昂,校园广播也不忘输出。
伏黑惠跑了一圈,明显感到胸闷气喘,喉咙火辣辣的,仿佛卡了滚烫岩浆一样,堵在这里不上不下,一点一点消解意志。
他以平稳的速度超了四个人,目前处于中间地带,不算太前也不算太后,拐弯的时候或许还能再超一两个。拿不到第一名次,前四名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伏黑惠正在心里计算着,冷不丁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从校园广播传来:
广播站里,虎杖悠仁拧着眉头,却还要佯装无事,用抑扬顿挫的声音把剩余的稿子念完:“你奔于红白相间的跑道,每个步伐都轻盈如燕,在我心海不停点落涟漪。”
伏黑惠:“???”
这是什么惊世骇俗的加油稿。
“啊——我爱你漂亮的背影,又爱你努力的模样。你因奔跑而带动的急促呼吸,你因奔跑而染上的绯红面颊,每一个、每一帧,都值得留存心中,被人永记。
“2年1班的伏黑惠,你是出征的战士,你是人群的光芒,你也是我的骄傲——加油!”
伏黑惠:“……”
能在加油稿中夹带私货的人,伏黑惠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家伙是宿傩。
他难道不会感到羞耻吗!
伏黑惠一边跑,一边又忍不住皱起脸,脸比之前更烫,也比之前更红,因为心中的羞耻感已经要爆炸了!
跑道到了拐弯处,他重新凝神,将注意力放在比赛上。一如自己计划中,他在转弯的时候超了两人,大家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即使没有擦肩而过,那急促的呼吸声也能清晰传入耳中。
伏黑惠跑完一圈,看到宿傩在挥手,笑嘻嘻叫他名字,然后大喊:“加油!”
时间仿佛很漫长,仿佛又过得很快,等到他跑完第二圈的时候,宿傩依旧站在那里,叫他名字,又为他加油打气。腿脚几乎机械般不停奔跑,路程漫长,耳边属于他的声音在落下后就没了。
眼前风景掠掠,似乎已经变长纷乱的长影,他的喉咙很干,像是悬挂在鼓风机前吹了一天一夜,缺水的疼痛,冒火的疼痛。第三圈后,他似乎又听到了以他名字开头的“加油稿”,那么大声,就响在耳边。
——“你奔于红白相间的跑道,每个步伐都轻盈如燕,在我心海不停点落涟漪。”
伏黑惠转过头,看到宿傩在自己的右手边,在松软的草地上与他并肩奔跑着,嘴里说着加油稿,每一个声调都洋溢着明晃晃的愉悦。
虽然这一幕很热血,很感人,如果慢动作回放的话,简直媲美青春偶像剧。但是,有一说一,这真的太羞耻了吧!!!
“啊——我爱你……”
“你闭嘴!”伏黑惠强忍嗓子难受打断了他。
运动场这么多人,宿傩心态好不代表他心态也好,这加油稿这么羞耻,从广播站念出来足够让他面红耳赤,何况此时这么近的距离!
尤其是看到其他同学投来错愕或者诧异眼神时,他更是尴尬到无地自容,比在公交车上收到荧光内裤还尴尬,比上次被宿傩在班级群疯狂艾特还尴尬——
终点线已经越来越近,伏黑惠不再关注宿傩,而是紧咬牙关,握起拳头进行最后的冲刺。
宿傩这会儿倒也识趣,没再出声喊什么加油稿。他默不作声地陪跑着,从一百米,到五十米,又到最后的一段路。
然后,步子一转,他在终点线接住了头晕腿软的伏黑惠,“还好吗?”
“你要是……不念那个…”伏黑惠上气不接下气地开了口,停下跑步之后,简直眼冒金星,双腿也打着颤地泛起软来。
他急喘了好一会儿,然后才紧咬牙关补充道:“我会更好……!”
宿傩笑了笑,略过这个话题。“还晕吗?”
因为搀扶动作,两人挨得很近。他可以感受到伏黑惠皮肤上的温度,听到急促又沉重的呼吸,也可以看到冒着汗水的漂亮脸蛋。过长的发丝如同水中海藻,扭着身子贴在他的额上,脸颊,甚至是修长的后脖颈。
有点色。宿傩在心里想。
“晕。”伏黑惠眯了眯眼,觉得眼前景象都在失焦。
刚跑完之后不适合停下,也不适合一屁股坐在地上,宿傩带着他慢慢行走,向着草地的位置,温声询问道:“那你想要吃糖吗?”
“不要!”伏黑惠喘了喘气,嗓子眼干得几乎冒火,“跑完步要喝水。”
宿傩稍微颔首,也觉得是。
不过喝完水之后也可以吃糖,可惜,他现在没有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