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错。”大概是刚吃完了苹果，心情不错，男孩很难得的搭了话，“你是从哪里弄到的？”
“从一个坐在街边喝咖啡的老绅士那里。”艾比很老实的回答，“他只吃了两口就放在桌子上，我觉得他可能是不要了，就把它拿走了——因为老胡迪跟我说过，不能浪费粮食。”
——喔，恐怕那个老绅士现在正在奇怪自己刚吃了两口的苹果到哪里去了吧？
“老胡迪是谁？”大概是心情真的很好，男孩将一条胳膊搭在了栅栏上，就这么懒洋洋的跟艾比聊起了天。
“老胡迪就是老胡迪，他也是个流浪汉，就是他捡了我并且照顾我的。不过几个月前，他得了病，没能扛过去，已经不在了。”艾比拍拍身上的旧夹克，继续说，“这件外套就是他临死前脱下来给我的，也是他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了。那天要不是你出手帮忙，那群小坏蛋们就要把它抢走了。”
“嗤——”男孩讥笑了一声，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于是艾比清了清嗓子，鼓起勇气问他，“你是不是叫汤姆？”
“谁告诉你的？”黑发男孩，也就是汤姆问到。
“没人告诉我，我自己猜的——”艾比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我叫艾比，是老胡迪给我起的名字，不过因为他没有姓，所以我也没有姓，你以后可以直接叫我艾比……”
“你们在说什么？”一个声音打断了艾比的话，她扭过头去，发现是一个棕色头发满脸雀斑的男孩，他的个子比汤姆高一点，身材也更壮实一点——当然，也没壮实到哪里去，一样瘦的跟个细柴火棍一样。不过若是把孤儿院里的孤儿们的生活也分几个等次的话，他明显算是过的比较好的那一类。
“比利·斯塔布斯。”艾比听到汤姆低声说出了男孩的名字，语气中满是憎恶。
比利见艾比看过来，脸上露出了一个说不上是讨好还是厌恶的笑，“我全看见了——”他说到，“你在跟这个小怪物说话，还给他东西吃。”说到这里，他的眼中露出了一点渴望，“如果你是想要讨好他，好让他帮你跟科尔夫人说好话，答应你来孤儿院的话——我要告诉你，那是不可能的！因为科尔夫人最讨厌的就是汤姆，如果叫她知道你跟这个小怪物有来往的话，她会连带着你一起讨厌！”
“别废话了，你到底想说什么？”艾比抱着胳膊，直接问到——她不觉得这个叫比利的男孩说这么一通话，就只是简单的为了贬低抹黑汤姆。像他脸上的那种夹杂着渴望、算计、有所图谋的表情，在过去几年里，艾比可实在是见过太多了。
“我觉得你不如来讨好我。”比利挺起胸膛，努力克制自己不要露出贪婪的笑容，却没能成功，他很快就说出了自己的条件，“只要你能给我两个像刚刚你给汤姆的那样的苹果，我就不告诉科尔夫人你跟汤姆有交往，而且还帮你在她面前说好话，怎么样？”
“哦——所以，你是在威胁我吗？”艾比眯起了眼睛。
“我只是在告诉你怎么选择会更好。你可以好好想一想，跟汤姆那个小怪物比起来，科尔夫人可喜欢我多了，我说的话自然也更管用……当然，你跟汤姆的交往科尔夫人会不会知道，也取决于你的选择……”
“我觉得不用想了。”艾比打断了比利的话，她摊了摊手，“只是为了你的一个口头承诺，就要想办法给你好东西，并且讨好你？——我又不傻！比起把苹果给你，我还不如留着自己享用呢。你要是想向科尔夫人告状的话，就去吧。但我敢保证，在你找到科尔夫人之前，我就会先叫那边的工作人员知道，你刚刚是怎么威胁我的。”
“你！”比利那张满是雀斑的脸被怒火涨红了。
“所以小心点，这可是你的把柄——”艾比伸手做了一个握紧东西的姿势，笑嘻嘻的威胁对方，“别叫我知道你私下里说什么闲话，反正我本来就是个流浪儿，日子再差，也就是回到之前。但我看你过得好像还不错，你也不想我跟别人告状的吧？——还有，以后也别叫我见到你欺负汤姆！”
艾比在栅栏外面对着比利的背影吹了一声口哨，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嚣张和奚落，洋洋得意的样子就像一个刚打了胜仗的将军。
“怎么啦？”艾比问到，她注意到汤姆正在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打量她。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你……”汤姆的语气和表情就像是在说‘没想到你居然没有我以为的那么蠢，真是令人惊讶’一样。
于是艾比翻了一个白眼，“得了吧，我要是真的那么容易就相信别人的话，就早都饿死了。你以为我从前过的是什么日子？接触的都是些什么人？老胡迪早就告诫过我……”
“算了，不说这些了。”艾比的表情突然惆怅起来。但很快，她又自己振作了，用手扒着栅栏，笑嘻嘻的问汤姆，“你觉得刚刚那个苹果不错是吗？如果以后还能找到好吃的，我还会给你的——就当是报答你。”
不知道为什么，艾比总觉得她一提到报答这个词，汤姆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十分嘲弄，“好啊——就当是报答。”他拿腔拿调的说，笑得假惺惺的。
“那我们算是朋友了？”艾比继续问。
“如果这能让你觉得开心的话……”汤姆回答，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而虚假了。
————
于是艾比开始给汤姆送一些她能弄到的，并且也认为比较难得的好吃的东西，比如说一小粒还没剥开糖纸的巧克力——也是最近一段日子里她找到的最好的东西。小半块别人吃剩下的蛋糕，上面还带有一层薄薄的奶油。
在与伍氏孤儿院隔了两个街道的地方，有一家不算大的咖啡馆。那可算是个好地方，成年的流浪汉们一般很快就被侍应生驱逐走，但他们这样的小流浪儿，却有留在附近的机会。
所以，像这样还算不错，但又不是很有档次的咖啡馆，一般都是差不多像艾比这么大的流浪儿们争着抢着要独占的地盘。如果是之前，艾比根本竞争不过别的流浪儿，但自从汤姆那天把那群流浪儿们狠狠的收拾了一顿后，他们就不太敢靠近孤儿院附近了，连带着的，就让艾比占了便宜。
虽然在这样经济萧条的年代里，有钱去咖啡馆喝咖啡吃糕点的人不多，但只要艾比愿意耐心在旁边等，也总是能等到几个人的。而每每等到人的时候，她就会像是一条挨了饿的小狗一样，在街道的咖啡座旁边可怜巴巴又无辜的看着，遇上好心的人，说不定就会给她一点吃的——那块巧克力糖就是这么来的。如果受到的是训斥，也不要紧，在一旁等着客人吃完走了，侍应生又没注意的时候，也总是能从桌子上拿到一点吃剩下的食物的。
就这么一来二去的，艾比就跟汤姆渐渐熟悉了起来。而判断他们熟悉的具体表现是——现在艾比再站到栅栏外面的时候，不需要她喊，汤姆就会主动走过来了，如果他的心情还算好的话，还会跟艾比一起闲聊两句。
艾比渐渐觉得自己像是养了一个宠物——一个名叫汤姆·里德尔的小男孩，他有着一头黑色微带卷的头发，年纪跟她差不多大，总是穿着孤儿院统一发放的灰色长罩衫，虽然因为营养不够，有些面黄肌瘦的，但看起来还是又漂亮又可爱。他的性格真的不大好，很多时候都不怎么开口说话，面无表情冷硬的像是雕像，就算心情不错，愿意跟她说几句的时候，语气也不讨人喜欢，又傲慢又懒洋洋的，就像是一只孤傲的谁都不放在眼里的野猫……但他也曾很好心的帮助过她。
其实艾比自己也不能每天都吃饱，但她还是很愿意把好不容易找来的好吃的小心藏起来然后分享给汤姆，不仅仅是为了报答，做这件事会让她心里有种满足感和愉悦感……而从老胡迪走之后，艾比就很少有这两种感觉了——她太孤单了，所以才更要给自己找个能寄托感情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