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心愿目瞪口呆,这实在不像厌恶她的李纹会讲的话。
这里又没有旁的人,原著小说道李纹亦不习惯殿内守满了宫女,皆要屏退出去的,现下殿内唯她与他在,倘若是想装模作样,倒没有必要。
一个妻子摔倒后从不主动扶的丈夫,她早不抱期待了。
伸手拉拉他的衣袖,可怜兮兮道:
“殿下,臣妾认床得很,恐怕辗转反侧,害殿下也睡不踏实,翌日上朝迟到,亦或在朝堂上打瞌睡,耽误了正事,这样,臣妾便成千古罪人了……”
愈说愈离谱,好似预见他明日必定会起不来床,李纹好笑,承她的俏皮话,疲惫消散些许:“太子妃莫担忧,孤——”
甫抬眼,白皙的肌肤跳入视野,他猛然刹住。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女子原本遮掩的双手放了下来扯他的衣袖,身上纱衣轻薄,半隐半现,两团饱实地鼓起……
李纹深了几分眸色。
他是男子,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早晨亦会起正常反应,亦会自我纾解。除洞房花烛夜那场意外,他不碰她,亦不四处寻欢,不过抗拒做来者不拒的那类男人罢了。例如,他的父皇。
更何况,写了和离书与她,虽尚且未生效,她已不完全是他的妻。既然碰一个女人,那女人便须得永生永世只属于他了。
而林心愿,是总有一日要飞出去的。迥异于他。
金丝笼里有些鸟儿被关起来,兀自怀鸿鹄高翔之志;有些终于被珍馐美馔豢养得顺服,关它们的人代代训养,代代就愈失去野性,黏人了,连翅膀都退化,打开笼门,踟蹰不前。
好比吞并一个民族,杀其男儿,躏其女人,毁其文明,如此训养数代,便都将过去忘净,臣服了。
“殿下?”林心愿歪头。
“…………”
李纹发现自己对她的情感,不知从何时起变得异常复杂。
倘若说她趋炎附势,同其父那般工于心计,很算是准确的,既有在合卺酒下/药的胆量,谋取他的种,她内里必定不简单。
然而,如今这副天真可爱透明的样子,是怎么回事?特意装与他看的么?
可是林心愿的眼神变了。
他自小混迹皇宫这虎穴狼窝,观腻了尔虞我诈,向来善于分析、破壁旁人心思的,他看得透她——正由于看得透,方生许多疑惑。
今夜打扮成这副模样,却说想走,难道打算欲擒故纵?呵!那他将计就计罢。
李纹上前,轻抬她的下巴,笑道:“太子妃穿这身衣裳,怕不是在诱/惑孤,使美人计?”
“才、才没有,殿下冤枉臣妾!”
林心愿涨红了脸,忙不迭掩实胸口,欲退后躲他,腰间却缠上来一只有力的臂,将她带向他怀中。
“——!”
李纹低头打量怀里的女人,因尚发着低热,娇小柔软的身躯抱起来很温暖,果然“温香软玉”,挑了挑眉道:
“孤如何冤枉太子妃了?”
“殿、殿下……”
林心愿羞耻极,几欲哭出来。
这剧情发展有问题!
原著小说里李纹对那袁紫璇是真爱,绝无可能撩别的女人!为何,为何李纹会……果真是渣男!
思及此,林心愿像被泼了盆凉水,心头乱撞的鹿撞死了。
同时,控制不住地,走马灯过了遍不久前与李纹的争执,他说,孤与哪家娘子亲近,皆与你无关。
她喜怒形于色的,觉得不幸、委屈,受折辱了,当即撇下唇角,泫然欲泣:“殿下莫要再捉弄我了,臣妾知晓殿下不喜欢臣妾的……我也有尊严!”
听她“我”“臣妾”的混杂乱用,李纹倒不生气,依然衔温柔的笑,聆听似的。
“臣妾既然求了和离书,自然不会讨那做妻子的权利,殿下往后同哪家娘子见面、求娶,臣妾绝不插手,所以,恳请殿下放心。但臣妾要讨那做人的权利,倘若殿下并非真情实意,请给予臣妾应得的尊重。”
林心愿话音刚落,猝不及防被倏地推远,踉跄几步,战战兢兢抬头,只见李纹敛了眉眼,面无表情。于是心里咯噔了声,害怕得缩起肩膀。
李纹的声音甚清冷。
“权与利,你倒是造了个好词。”
林心愿缄口结舌。
“上对下,自然有权利;下对上,便不见的了。啖肉食腥膻者,焉会怜悯六/畜受宰杀之痛?有伪善者,可怜几句,不也日日吃得爽快?人之于牲/畜,好比上之于下,道之于这世间万物。”
“…………”
“太子妃以为自己在孤面前,有甚么权何种利?孤只消一句话,即可决定你的,甚至林府的生死。”
林心愿默然。
李纹低笑了声:“怕么?”
自然怕的。他或许发怒了,扑面刺来的一字一句毫不留情面。
学生时代成绩退步时父亲的责备,长大工作了,因为代码痴肥,组长辱骂的话语……都没有比现在的还教她寒冷,如置冰窖。
见她惨白了脸色,瑟瑟发抖,李纹好像很觉得满意,又几步靠近她身前,俯身轻吻她的唇角:
“因为太子妃,孤被传唤去立政殿,受了好一通责罚。父皇命孤这几日好好照顾你,让你留在心昭殿好生调养。太子妃愚笨,可听懂了其中话音?”
林心愿当然明白,这是要太子做出愧疚样子,要她与他演“太子幡然醒悟,太子妃终于得宠”的恩爱戏码,以此安抚林府,她的父亲林守山。
好悲哀。
分明他在吻她,温柔缱绻的。
******
数时辰前,立政殿。
兴庆帝是将李纹叫来问罪的。
李纹到时,袁皇后也在,见了他,沉下脸,将青瓷茶杯重重放下,在桌上发出哐当一声。
袁皇后极不喜欢这个太子。
自入宫起就被穆皇后压着,她好不容易方从贵妃爬上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不想这前皇后阴魂不散,死成灰渣了,亦能给她添堵,先是李纹抢了她儿子的太子之位,又是侄女受了天大委屈,连带父兄遭殃。
不借机狠罚他一番,她就对不起自己与袁家!
“儿臣参见父皇母后,”李纹毕恭毕敬行了礼,“不知父皇有何事吩咐儿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