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心愿的心蓦地一抽。
她猜不懂他的想法。可是，倘若她是他，自己的父亲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的母亲，却与别的那么多的女子缠绵、繁衍，她得有多难过。
“殿下……”林心愿嗫嚅。
李纹将她扯他衣袖的那只左手，握进自己手心里，她一惊，下意识往回抽，他便松开了，不以为意似的，淡道：
“太子妃既然这般说，那便带孤去罢。”
林心愿忐忑，不敢咀嚼话中那阴阳怪气的后半句，与他一前一后亦上前贺喜了。
袁皇后看着李纹，那张肖极了穆雯的脸，很有些报仇雪恨的快感，真正陪伴兴庆帝观遍人生花开花落、潮涨潮落的，终归是自己。
有那么瞬间，袁皇后觉得即便穆雯没有死尽——死成夷，也并无所谓了，让那道士停了作法，允那穆雯的鬼徘徊于人世间，让其眼睁睁看她与兴庆帝白头偕老，儿孙满堂；再下一瞬间，又觉得放过了穆雯，就是放过了过去一切的嫉妒、孤独、不甘……她好痛苦，为甚么要爱上一个帝王，为何自己不是爱里的唯一。
此时此刻，天色昏暗，宫人点起了灯。澄黄的光装在纸灯笼里，满溢了流出来，弄湿了空气与地板，害得身上衣物湿漉漉的。
七夕宴中止，观宇庭作客的那些个官员与贵女，以及李幼花，尽数归府去了，剩下他们滞留于此。事已毕，也该各自回宫。
李绍扶着身子不适的袁皇后先行离去，经过林心愿跟前时，朝她轻轻微笑。她在李纹身边，低下去。
回东宫轿辇早已备好，然而李纹神闲气定，貌似还不打算回去。
见状，白雪梅心存顾虑，然而着实担忧太医院那边的状况，便朝李纹与林心愿行了一礼道：“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微臣欲赶回太医院帮忙，请恕微臣先行告退。”
却被李纹喊住了：“白医官，你且先留一留。”
“诺，”白雪梅只得道，“敢问太子殿下有何事吩咐？”
李纹道：“太子妃今日受了惊吓，险些昏厥，请白医官为太子妃诊一诊脉。”
“殿下，臣妾真的无事。”林心愿有些受宠若惊。
白雪梅上前道：“请娘娘伸左手与微臣。”
林心愿便乖乖伸了左手，白雪梅把了片刻，问：“娘娘近日是否仍在吃药？”
滑胎后调养身子的汤药，林心愿每日都还在服用，遂答：“是的。”
白雪梅将左手还与林心愿，对李纹道：
“禀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确是受了不小的惊吓。微臣欲为娘娘开副安神汤，只是，娘娘仍在服用别的药，恐怕药性相冲，且是药三分毒，微臣以为娘娘最好先不吃，今晚不若早些歇息。”
“如此。”
李纹颔首，准白雪梅退下了。
“………”
林心愿目送白雪梅离去的背影，欲言又止。
她观察白雪梅虽然年轻，但医术了得，不知能否诊出她常常摔跤，究竟是因为原身本身就四肢不协调，还是因为患了何病。
仰头望天，莫名直觉要下雨了。
天空上层是浑浊的暗蓝色，下层却浅浅的，交界处是一条长长的弯曲乱折的线，好像是用刀将天空划了条伤痕，可以用手将它掰开，里面的生蛋黄般的阳光就会流出来，滴在大地上，被初秋的炎热烤熟了。
对了，袁紫璇呢？
林心愿猛然看向李纹，眼神奇怪。李纹挑眉：“太子妃似乎有事想问孤？”
他知晓她想问什么，无外乎袁紫璇的事。
心想，倘若她问，他就开诚布公，告诉她自己并非去赴袁紫璇的约，不过是瞥见第六的信鸽飞过，往第三七司的方向，他于是寻第四吩咐些事情去了。
却听林心愿踌躇了会儿，道：“没有，臣妾只是想回心昭殿了。今日发生太多，臣妾有些疲倦。”
李纹把玩摺迭扇的手顿了一顿。既然她不问，那他也就不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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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老爷与袁夫人乘轿往宫内，将抵达观宇庭了，却半途得知七夕宴中止，无奈打道回了府。夫妻俩儿下轿，交谈着刚走到影壁处，就听下人匆匆来报，说小姐在屋内痛哭不停，众人如何劝也劝不动。
袁夫人听了，心中大惊，难道紫璇的事情黄了？
惴惴窥袁老爷，见其皱紧眉头，知晓女儿今日偷入宫一事，恐怕是瞒不下去了！只得暗骂女儿不争气，以及那李纹太无情无义——不行，千万不能教老爷得知此事！紫璇已经够可怜了，她可是自己的掌上明珠啊。
“老爷，”袁夫人咬了咬牙，对袁老爷道，“我去问问紫璇这般委屈，到底是发生了何事，老爷不若先去沐濯。我瞧天色已晚，你我都未用晚饭，唤居灶君煮些饭菜来。”
袁老爷哼道：“我估计她是受不住这禁足的日子了！这丫头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我这做爹的再也管不动，干脆随她罢！”
这话教袁夫人气急，一巴掌拍向袁老爷的肩，道：“老爷这是甚么话！紫璇是我与您生的女儿，您不管她，谁管她？何况紫璇如今受了天大的委屈，您这般态度多让她寒心！”
袁老爷默了片刻，道：“我的话，她从来不肯听！我让她莫要再对太子存有痴心妄想，她可曾听进去了？”
“呵，痴心妄想？当年我爹娘不也不准我与老爷您的事么？”
“这两件事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袁夫人红了眼眶，“我不过是希望紫璇跟当年的我一样，甚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是些劳什子的鬼话！喜欢的就去要，不喜欢的扔了也无妨！”
袁老爷长叹息道：
“可是人家太子殿下……东宫目前只有太子妃娘娘在，以后自然还得选秀的，倘紫璇真的入了宫，定然不会是去做正妃，我不愿自己的女儿去伺候别人的女儿。紫璇往后嫁人，须得嫁个门当户对的，三书六礼，八抬大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