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睿王府一家子难得齐全,相聚于正堂用晚饭。
李幼花与睿王、睿王妃,提到自己后天想去宫中给袁皇后请安,顺便瞧一瞧怀孕妇人的肚子,究竟是何种模样的。
睿王妃笑着与她道:
“皇后娘娘腹中的龙子,将将月余而已,肚子尚且平坦着呢,一层衣服再盖上去,幼花是瞧不见甚么的。”
睿王也忍俊不禁,接了睿王妃的话尾,道:“叫你那两个不争气的哥哥,给你瞧嫂子的肚子!”
李幼树作为最年长的,却仍然未娶妻,听了这调侃的话,顿时憋红了脸:
“爹!有些话,您莫要同幼花乱讲,教坏了她!”
而李幼叶,有一个两相情愿的青梅,两人浓情蜜意,就快要成亲了,他于是在男女之事上,比兄长更放得开,揶揄道:
“大哥,你看你那点出息!这些年光顾着长个儿了!”
又对李幼花道:
“幼花,待你那二嫂子过了门,二哥给你瞧二嫂的肚子,还能摸呢!妇人家怀娃娃呀,头三个月几乎不显怀的,可过了这三个月,肚子就像吹蹴鞠一样鼓起来了。等到了十个月,男娃娃或女娃娃就会呱呱落地。”
李幼花哼道:“二哥,我不是四岁小孩了,这些事情我懂!”
“哦,你懂,你懂!”
李幼叶摇摇头,看着妹妹天真无邪的模样,心底隐约生出些担心来。她正值二八年华,也快嫁人了,言行举止却不似十六岁。
他曾经有个好友的妹妹比她小一岁,反倒还更成熟些,两年前有一回来做客,那小姑娘偷偷摸摸问他:
“幼花姐姐可是曾经撞伤过脑袋?真可怜……”
这一句话,小姑娘说得没有恶意,却教他如至冰窖。他至今不敢告诉家中其他人。
李幼叶认为,幼花只不过被他们保护得太好了,绝不可能是痴傻的!他见过街边玩耍的那些个痴傻儿,面容奇异,满脸涎水,甚至不会自己屙尿!
回想幼花刚出生时,他抱着她,那么柔软的、小小的生命,差一点点就要被绕颈的脐带夺走性命……他知道的,幼花只是天生比别人迟笨些,并且自小被过分娇养了。仅此而已。
李幼花摔筷子道:
“哎呀,总之我不管!我就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就要去瞧皇后娘娘的肚子!除非、除非大哥和二哥,现在就去把大嫂二嫂带过来!”
睿王见状,厉声斥道:“幼花!我说过多少遍了,不许在饭桌上耍脾气,扫了大家吃饭的兴致!”
他对李潇这同父异母的兄弟,早就没了感情,因此对李潇的皇后袁氏,也丝毫不在意。他不可能陪李幼花进宫请安的,而他不去,睿王妃也就更不会去。
睿王问李幼树:“你后日可得空,陪妹妹去趟宫中?”
李幼树连连摆手:“不得,不得,我那宝贝蜜饯铺子,半日都缺不了我!”
“哼,依我看,是你离不开你那宝贝的蜜饯铺子罢!”睿王笑骂,转而问李幼叶,“你呢?”
李幼叶作苦恼状,答道:
“唉,爹,您也知晓的,我前些日子刚从吏部调到礼部,正好赶上要准备祭天、科举……我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顶头那些人又一个个盯得死死的,偷不得半日清闲!”
众人一致不答应。
“我都十六岁了!”李幼花急道,“再说了,皇宫里头肯定比我们睿王府还要安全,半只老鼠都进不得,你们有甚好不放心的!”
又哭又叫又绝食,不肯睡,足足闹了一整日。
众人平日各有忙事,本来就辛苦,好不容易可以休息的时候,她又在房里大哭大喊,大家被闹烦了,况且对她向来很心软,只得应允下来。
今日,李幼花得偿所愿入了宫。
先去立政殿给袁皇后请安,确实如睿王妃所说,那腹部很平坦,还不显怀。袁皇后见了李幼花,觉得活泼可爱,加之兴庆帝说希望生个女孩,便对她很喜爱,赏下来些首饰珠宝。
李幼花拜谢,正欲回府时,突然想起七夕宴时的事,想到太子妃温柔而腼腆的笑……又奔向了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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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李幼花已经到了,林心愿与李纹只得将人请入殿内来。
林心愿微生不悦,李幼花实在过于不拘小节,竟然选在他们正吃饭的时间造访。
“太子殿下安好,太子妃娘娘安好!”
李幼花笑脸盈盈,走到桌前,给他们行了礼。
话音刚落,注意到林心愿额头上贴的膏药,诧异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居然伤成这样!”
李纹替林心愿答道:“她一时不慎摔了跤。”
“哦,娘娘将自己的额头摔出块伤来……”
李幼花说着,暗自想道,太子妃腹中的胎儿,亦是摔没的。
这时,她瞥见桌面上的饭菜,两只碗里都还空着,那三盘菜显然也还未被动过,方才意识自己来错时候了,连忙解释道:
“臣女、臣女不知晓殿下与娘娘正用着午饭!平日这时刻,臣女家中一般已用完了饭,准备各自散去了,臣女便以为殿下与娘娘也是如此!臣女与娘娘说几句体己话,陪娘娘消消食就走,不妨碍殿下与娘娘歇息……”
林心愿听罢,心情缓和下来,笑道:“无妨。长丽郡主,本宫猜你也还未吃午饭,不若留下来一起罢?”
李幼花窥李纹,见其神情平静,并无异样,便道:“臣女多谢娘娘!”
桌上仅有两人份的餐具,林心愿唤思柳去多拿一双筷子和一只碗,以及一双公筷,再让典膳局加两道菜来。
碗筷很快就拿来了,加的菜还须再等一等。他们三人于桌前坐下,暂时就着三菜一汤,开始用饭。
李幼花不知晓太子与太子妃在私底下,是否也遵守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一时间不敢出声,只闷头吃饭。
她的大胆与骄横,也就只敢对着家中的人,仗着他们宠爱自己,一旦出了睿王府,她还是很懂得要收起尾巴的。
面前的一盘菜,颜色怎的这般令人可怖,红中带青还隐隐发黑?李幼花不敢尝试,只拿公筷去夹另两道菜吃。
这边,林心愿夹了片红青菇,边咀嚼着,边暗自观察李纹。他吃米饭吃得愈来愈少了,几乎只喝汤,每两三口要停下来歇一会儿,偶尔揉太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