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附近是片好地段，沿着一条粼粼漾漾的落阳湖，聚集了密集的民居、商铺与街头小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到处能听见人的交谈声、叫卖声，脚步嗒嗒。扫把头的流浪狗身子趴在小巷里，唯有头探出来，恹恹地看这世间。
按现代的话来讲，这里属于市中心的一块大商区。
砖铺的街道十分宽敞，划开来一处可以同时走两顶轿子的马路。他们在另一处踱步着，那些个小摊与商铺，大多都聚在这边。
原先想着古代的街道总比不得现代的，而不算很有期待，不想也是琳琅满目。
林心愿兴冲冲，欲要四处跑，然而被李纹紧牵着，几次去挣，他不肯松手，她只得让步，乖乖待在他的安全感里。
李纹执着把纸扇，给她介绍道：“此处是日昇街。”
“哦，日昇街与落阳湖！”林心愿点头道，“那在临近黄昏的时候，到落阳湖去，想必能欣赏到落日的景色。”
李纹笑道：“或许罢。”
她抬起被他牵着的那只右手，他的左手这般瘦削，却是有力气极了，她试着一根根掰那手指，无果，改用左手握紧右手的腕朝外拽，依然不著见效。
一番努力下来，倒将自己的手折腾得泛红，而他笑吟吟。
林心愿嗔道：“夫君，你、你就松一回手罢！这样我怎么玩得尽兴？”
李纹道：“只怕你唬我松了这一回，就再没了下回肯让我牵。”
林心愿被说中了心思，只得彻底作罢。
两人朝前继续走了几步，她始终不能服气，伸出空着的那只手，一把夺了他的纸扇子，不肯还回与他，也要教他不称心。
可是见李纹丝毫不恼，与她道：
“夫人倘若也想要一把扇子了，那边正好有家卖扇的铺子，不若为夫带夫人去挑一把最好看的来。”
“我……”
林心愿沿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被说得微微心动。
其实她也喜欢纸扇子的，念大学时与朋友出校门去玩，在景点买过这样的扇子，纸面上提有“退休语文老教授现作的诗”，买来以后，因为又显眼又笨重，一次也不曾用过。
忽地，她想到，为甚么不回去后跟李纹买一把？
先前从他口中听说过，他在书房的扇筒里收有许多，其中有些很紧要，譬如那把紫檀木镂空摺迭扇，肯定也有些转卖掉也无所谓。
外边的铺子里最好的扇子，自然也比不上李纹扇筒里最次的。
林心愿想着，便将扇子还回与他，道：“不必了，待回去以后，我跟夫君买一把罢？”
买这个字，教李纹心底生出来兴趣，他问她道：“用甚么来跟我买？”
“当然是用钱！”
林心愿不解他为何要特地问她，道：“难道还可以用别的东西么？金银和珠玉，狼毫毛笔还是景德镇的青瓷花瓶？”
李纹摇头，道：“金银财宝换不了我的扇子。”
林心愿听罢，以为他是心里不情愿，忙道：“倘若夫君舍不得，那我不买了！”
李纹又摇了头道：“我并非舍不得卖与夫人你，只是夫人须得用金银财宝以外的东西，来与我交换。”
她直觉他是想要她的东西，边说着，边有些羞怯，生怕路人听见他们的谈话，不自觉压低了声音。
李纹笑道：“夫人回去后便知晓了。”
他觉得她露出这般神色，很有些惹人怜爱的暗示，俯身吻了她的额头与右颊。
林心愿从视野的角落，瞥见有路人冲他们或摇头或轻笑。她面红耳热起来，但不至于认为这样是见不得人的，踮起了脚，回吻他的下巴。
二人重新迈开步伐，不时在一些商铺、小摊子跟前驻足，买几小块蜜糕、两包蜜饯、一根糖葫芦、一根玉兔糖人……正准备往回走。
突然，林心愿感觉身侧洒下来谁的阴影，尚未来得及反应，身子被李纹朝另一侧拉开，直拉到他的身后去。
险险地站稳以后，听见李纹沉声道：“你做甚么。”
她越过李纹的后背，定睛一瞧，原来是一位作僧人打扮的老头子。
这僧人看上去约莫有六十岁了，瘦骨嶙峋，含胸驼背，而显出来矮小的样；他光着脑袋，却留了把又长又茂密的白胡子；身上曳着极不合身的宽大僧袍；两只衣袖被风吹满，露出来枯瘦发黄的手臂。
因着他的怪异，路人纷纷投来视线。
僧人道：“那位施主，那位施主。”
他的声音，听起来像一堆枯枝被人脚踩踏，“嘎吱”“嘎吱”，林心愿不敢回应，不知为何，知晓僧人是单只在与她讲话。
李纹道：“不知这位师傅有何事寻我的夫人。”
然而僧人不理会他，径直对她道：“施主，贫僧晓得你不是这地方的人，你快快回去罢。”
林心愿震了一震。
她自小生长在唯物主义的环境里，可是，这僧人似乎知道甚么。
连忙欲从李纹身后走出来，好与这位僧人细细讲话，却被李纹强硬地桎梏住了手腕，怎么也挣脱不开。
林心愿见他深锁着眉头，柔声安抚道：
“夫君，我只不过想与这位师傅讲一两句，倘若夫君实在放心不下，便在旁边等着，我们不走远。”
李纹冷道：“有甚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讲？”
她顾不上他，去瞧那僧人，见其眉眼像是笑了一笑，僧人对她道：“这位施主，贫僧就住在山腰上的寺庙里，如果施主有意，可以到那山上去来寻贫僧。”
话音刚落，念念有词地转身离开。
林心愿想追上去，李纹兀自不松手，她只得望着那僧人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挤入人海里，再望不见了。
她怔神在原地，只觉得思绪被凭空凿开一个洞，长久地、长久地疼着，直疼到腹部里，搅乱了胃袋——忽地，听见身侧李纹出声道：
“你可是望够了？”
林心愿方才回神过来，扭头看他，他面无表情的，她分明还在怅然，强逼自己赔笑道：“够了！够了！夫君，我们走罢！”
任由李纹牵着自己，沿着原路返回了百味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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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才关上门，李纹搂住她的腰，将她整个身子摁在墙上，吻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