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纹只得让宫人铺了更厚实些的地毯。
这天恰逢休沐,昨晚他们睡下后,又闹了足有一个时辰,今早醒来后两人正温存着,第三七司的人来了,似有要紧事,李纹只得起身去了书房。
直到午饭后,他才从书房归来,神色微微凝重,见了她才摆出放松的笑容,照例要陪她做“跑三圈与走四圈”。
林心愿今日倒霉,跑第一圈时就跌得惨痛。
李纹的心也仿佛跌了一跌,上前将她拥进怀里,替她轻揉膝盖与额头,紧锁了眉头,道:
“这跑的三圈,孤认为是太多了,让孟太医他们减一圈,走的可以多加几圈,补回来。”
林心愿疼得不想出声,单只一个劲儿点头。
李纹便纵容她一回,剩下的两圈半不跑了,搀扶着她做“走四圈”。
正走着,林心愿道:
“殿下,第三七司——第六还好么?”
她原本想问他是不是遇了麻烦,然而出了口,觉得由她来问不合适,很生硬地转了话锋。
李纹知晓她在担心他,微笑。
其实并非他有事,而是可能是他的生母,即前皇后穆雯。
先前,他命十二查袁皇后偷请民间道士出宫的事,终于查出来点头绪。
袁皇后谨慎,将道士的行踪藏得严密,但十二靠出卖色相、珠宝首饰,买通了其身边一位不甚显眼的丫鬟。
意料之外,那丫鬟,恰好是文嫔安插的人。
文嫔间接认识了十二,因怀疑当初将“太子妃放火烧梅月殿”的传言,从她寝殿散播出去的人是袁皇后,很记恨,提出与十二合作。
算是里应外合,他们搜到了那道士做法后的残余等——应该是那道士自作主张留下的,好用来以后威胁袁皇后,拿好处——拿去找另外的道士钻研,专使死人的魂彻底消散,连投胎都不得的。
只不知为何,法做到一半就中止了。
世上有哪个死人,能让袁皇后恨到这般地步?
李纹除了前皇后穆雯,想不出别的谁了。
这些话不便跟林心愿说,林心愿自己也转了话锋,李纹乐得不必想借口,顺着道:
“第六很好,被第五精心照顾着,那些养身子的汤汤水水,孤也不需要他出钱,只要他一颗比以往更忠的忠心。第八也很好,听第四抱怨,第八天天对他炫耀自己要当爹了。”
只对第四说么?第三七司果真不完全安全了。
林心愿笑道:“第八倒是得意。”
李纹道:“只希望他在孩子出生前,不会还只懂得镇日守在那屋檐上,别的都不懂了。”
林心愿道:
“殿下说过的,第八有许多事不会做,但总得去学,白医官想必也会耐心教他的。”
李纹笑着吻她的唇,道:
“确实如此,像孤就从太子妃身上,学会了许多以往都不会的东西。”
她想起昨晚的他们,羞赧,对他嗔道:“没有下回了,臣妾不习惯那样!”
李纹忽然严肃道:
“心愿。”
她震了一震,他是第一次亲密地唤她的名,但他的口吻,不像是要同她讲亲密的事:
“殿下想说甚么?臣妾都听着。”
李纹道:“过去的事,便让它过去罢。”
过去的事?
林心愿明白了,李纹是去查了她的过去,但不管他知道了甚么,那都是原身的过去。换言之,他其实在关心的是原身,而并非她。
她妒火灼心,停下脚步,甩掉他搀着她的那只手,低下头盯地毯,闷闷道:
李纹以为她闹别扭,是因为被提及了伤心事,宽慰道:
“此处是孤的心昭殿,魑魅魍魉、牛鬼蛇神,皆伤不得你。”
这下,林心愿也确实被迫回忆到了伤心事,泫然欲泣道:
“殿下,那天在第三七司,第六奄奄一息时,第五说她讨厌明天。臣妾也讨厌极了明天,‘明天会更好’这句话,是加害者在摧毁了你以后,用来脱罪与开解自己的藉口,不是么?”
李纹沉默了,半晌,对她道:
“孤不该提到那些事的,是孤不对。”
林心愿听了,知晓李纹在担心、安慰她,她不该对他发火。
然而,过去——对,过去,李纹对她做的太多的过分事,再度反刍,她难过又委屈,更是气道:
“殿下既然犯了错,就得受罚,像从前殿下罚臣妾……从今晚起,臣妾要回榻上去睡,直到气消为止!”
李纹一听,她将与他分床而眠当做对他的惩罚,看来她心知肚明,他的一颗心是栽在她身上了!
他自知被拿捏住了,享过了她的温软,怎舍得突然分开,笑起来道:
“哦,太子妃要重罚孤独自睡床,看来这错有天一样大,想必太子妃不会轻易原谅孤。那孤精心挑选的礼物,左右也送不出去了,让刘公公送回去,等下一个有缘人。”
林心愿被挑起好奇,道:“礼物?”
李纹道:“对,一只将将出生两个月的小狗。”
“小狗!”
林心愿杏眼倏地亮起来,去搂李纹的腰,将自己整个人拖着愿望扑进他怀里,下巴蹭他的胸膛,扬着语调道:
“怎样的小狗?”
李纹不推开,却佯装不吃她的讨好,颔首道:
“只可惜太子妃与孤生气,这狗,只得送回给狗坊。”
林心愿急道:“臣妾已经不气了!”
李纹笑道:
“那今晚便陪孤在床上睡,不回那榻去。先前带你出宫,你说想买孤的一把扇子,太子妃想好拿甚么来买了么?”
林心愿知晓他没在想斯文事,羞涩地笑。
正待拐弯地回答“晚些再说罢!”,她突然想到白雪梅意外怀孕,思绪有那么瞬间扼疼了,连脚步也趔趄一下。
李纹眼疾手快,将她扶住,关切地道:
“今天怎的总是走不稳,孤去请孟太医来。”
白雪梅因呕吐严重,被允了几日休息。
林心愿摇头,道:“臣妾没事。”
她刚才其实在想,虽然每回李纹都会吃避子药丸,但古代的医术比不得现代的,总要出纰漏。
白雪梅是意外怀的孕,加之白雪梅自己是大夫,说不定吃过避子药的……林心愿想,自己与李纹之间,不会也哪天出“意外”罢?
她无意识地抚了下自己的小腹,故意岔开道:
“或许是因为臣妾今日有些疲倦了,殿下,我们去躺下睡一会儿罢?”
李纹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心中吃惊。
他虽然会吃避子药丸,但白雪梅给他药时,明确地说不能保证每回都起效、至少她听闻过一两例失效的,他便留了个愿望。
倘若林心愿又有了孕,那是再好没有的了。这样,她即便有和离书,也不能轻易离开他,去找那个僧人。总得想一想自己、孩子与他。
她说要去睡,分明都睡了一整个上午,怎的还困?妇人家有孕后,一般都嗜睡。加之数天前发生了第八与白雪梅的事……
李纹想到她方才跌跤,顿时生出后怕来,打定主意要请孟太医来瞧瞧,当然是以别的名义。
他不动声色,笑道:
“太子妃贪睡,恰好孤也累了,那便一起午歇片刻。”